依旧是稳稳地半趴伏在房檐之上,青葛稍稍侧头,瞄了一眼那个倒霉城主被拖走的方向,又回首看了看底下,不由地就朝寒枭使了个眼色:这到底跟还是不跟啊?要是兵分两路,无疑会加大之后的危险系数,可要是就这么让一个关键人物消失在自己的眼前,那似乎又有点儿得不偿失。如果是他跟陈亮一起出来,或许他就直接出动了,可鉴于同行者是面冷心更冷的寒枭,他倒是真没这个擅自行动的胆。毕竟,姑娘还是站在他那一边的,而自家主子又一定是无条件地维护姑娘的,自己这一边怎么看都很吃亏啊。
“去吧,别跟丢了,结束之后客栈见。”用唇语无声地给出答复,寒枭眼瞅着青葛会心一笑,而后便是轻巧无比的一个纵身,登时就犹如鬼魅一般地离开了屋顶,这才略略放下高悬着的一颗心,继而再度凝神关注起底下的动静来了。
“将军,你刚才那样说,应该是故意的吧?”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那个余副将的面色就显得有些不安,没有了先前的专横和笃定不说,看起来竟还多了一分心虚,莫名的就有点儿站不住脚的样子:“雍都那里,明明已经……”
“明明已经被萧隐给压住了局面,是么?”戚天问走到寒枭正下方的那个位置坐下,语气依然沉着而不显波澜:“不管京中的情形怎样,我们该做的事情还是半点儿都不能停。既如此,又何必短自己志气而涨他人威风呢?更何况,”他不经意地扫了眼屋外,一双深黑色的眼眸里全是漠然:“现在队伍里的人也不见得就没有墙头草,就当是提前断了他们的念想,让他们认清一下形势也好。”
“墙头草?”余副将似乎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追问道:“将军,你的意思是……可,可也不至于吧?属下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进行过严格的筛选了,应该不会……”
径直抬手截断了他的话头,戚天问的语气坚决到不容许身边之人有半分的质疑:“你自己都只说是应该了,想必心里多少也有些数吧?”说着,他轻笑了一声,那其中掺杂的讥讽意味浓重的不加丝毫掩饰:“虽说一朝便能位及人臣、满门荣耀,可到底也是成王败寇、风险奇绝。赌注下到这个份上,能真正狠得下心来的,又能有几个呢?”
这人倒是难得的头脑清醒,见识明晰啊。寒枭静静地伏在原地不动,整个身形几乎都快跟屋檐融为一体了。他注意到附近巡逻的士兵队伍不少,而且军容齐整、步伐铿锵,看得出是经过了长时间的精心训练的。想来这也该是出于戚天问之手,这个人,的确不是池中之物,哪怕自己并不十分了解他,通过这些细节,也足够瞧出一些端倪了。不过,他跟齐佑,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走到一块儿去的那种人,就更别说是像亲生父子了。寒枭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那个揣测是否过于惊世骇俗了一些?否则,也无法解释这过于迥异的现状吧?
正思索间,却听下面的两个人在商议了一会儿规整军队内务之后又谈起了别的内容。这一回,话题倒是又绕回了齐佑的身上,因为那个余副将正在询问上级关于京中事务的处理问题,而其中最为紧要的,便是齐佑当下的处境:“据说已经被押到诏狱严密看守了,就连齐贵妃也受到了牵连,被幽禁在宫中不得进出,大约最后也免不了一死。将军,依你看,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什么怎么办才好?”就在寒枭差不多快要屏息以待答案的时候,戚天问略带不满的嗓音却是毫不犹豫地就响了起来,而且完全出乎在场两个人的预料:“我们目前尚在冀州,其余各州的势力也才刚刚收拢好,当务之急是加强联络,分兵北上,而后才是合围雍都,迫使萧隐退位。这前头的步子尚未踏稳,你就已经想到后面去了?作为我的副将,好高骛远至此,实在是不可取!”
“这……末将并不是那个意思……”余副将大概比寒枭还要傻眼,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忙不迭地开口解释:“末将一直都严格遵守将军制定的计划行事,从未有过半点儿逾矩。只是,末将以为,齐相事关大局,而他和贵妃娘娘又是将军的……”
“这世上没有少了谁就绝对成不了的事。”再次挥手打断,戚天问抬眸看向自己的这个属下,眼神中的警告之色几近满溢而出:“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早在刚开始的时候,他就应该清楚事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自然也当一力承担,而不是怨天尤人,眼巴巴地指望着谁去搭救。”说到这儿,他像是有些烦躁了似的,拎起一旁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直到一饮而尽以后,才幽幽地继续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况一切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岂有为几个人就改变大局的道理?还有,”他复又盯住了余副将,一字一顿地道:“千万记得祸从口出。都到这个时候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用不着我再教你了吧?”
“是,末将知道了,日后绝不再犯,还请将军原囿。”垂头拱手,余副将再不敢多言,立时便干脆至极地应下了。这其实已经是相当严重的训斥了,他明白自己一时情急之下失了言,也难怪自家主子会冷怒到这种程度了。
唯有屋顶上潜伏着的那一个,在听到这一段对话的时候心下一喜,终于产生了一种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的圆满感。眼瞅着底下的将从二人已经略过这一茬继而开始讨论起更细节化的防务问题,寒枭估算了一下时辰,刚打算起身离开,却猛然听到城主府的一角传来了一片嘈杂之声,直搅闹地他心底不安,当即便凝神细望了过去,乍一看,竟是从青葛奔过去的那个方向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