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局面啊。”放下手中的信纸,此时宁玄意的脸色,显然也没有比远在越州的木家叔侄要更好一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女子精致无瑕的容颜之上就掠过了一抹淡淡的无奈:“好端端的,居然还牵一发动全身了。倒是便宜了青葛他们,平白无故地捡了点现成便宜。”只不过,戚天问这个人的出现,却是她当真没有料到的。
“他跟齐佑的关系……”明眸流转,宁玄意心下倒是有了几分成算。想着黎烬此刻应该还在栖月宫“关照”着齐月柔,她微微一哂,却是在出了棠梨苑之后就朝着张德早先跟自己提到过的那片梅林行了过去。时近隆冬,梅花大约开得正好,趁着这个时节去赏玩一番,想来也是别有风味的。
近来的天气越发的冷了,天空也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好像随时要下雪的样子。可就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皇宫御花园边上的那一片梅林却是愈见鲜活之色。乌黑遒劲的枝干肆意伸展,衬得枝头那朵朵梅花艳得恍如赤砂丹霞,即便是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看得一片殷红,再加上那清幽彻骨、似有还无却始终萦绕在鼻尖的一点梅香,在这万物枯寂的季节里,这片梅林无疑是雍都皇城中最美的一景了。
萧隐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清冽梅香的冰冷空气,这才觉得一直堵在胸口的那一处憋闷变得稍稍好了一些,于是索性继续提步而行,朝着梅林的更深处就走了过去。他已经又有一阵子没出过寝殿了,虽然知道那种封闭式的环境对自己的健康毫无益处,但他就是越来越习惯那种只有一个人的安全与宁和之感。他可以缩在里面,一心只处理眼前这一摊子破事,而不用去担心还会有什么其他的人对自己意图不轨,甚至躲在背后,虎视眈眈。所以,他最后就觉得还是长时间封闭起来比较好,偶尔孤身一人出来透个气也就行了。只要等到黎烬把他的身体调养得足够好,那这些问题很快就不再是问题了。
尽管梅林是极具魅力的一处胜景,可碍着它的诞生原因,更兼之它离琼华殿又实在是太近,所以,就算宫中之人再想赏梅,基本也都会细细挑拣观赏之地,进而巧妙地将它给避过去。毕竟,这桩桩件件都涉及先云后,虽然她的仙逝和云家的覆灭在明面上都有着相当堂皇的理由,但常年呆在宫中之人,又有哪一个会不长眼地瞧不出其中的猫腻呢?所以啊,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也避免将自己的家族拖到什么更深的水里,无论是梅林还是本来就严禁外人擅入的琼华殿,对他们来说,都与传说中的禁地无异。是以,即便这里的红梅吐蕊,香欺兰蕙,也没有谁敢驻足观赏。而因着这一分人为的禁忌,这一片梅林也就越发的孤高桀骜、出尘脱俗了。
萧隐早知个中情形,却也从来懒得多说上一句什么。因为,在他看来,这处地方本就人少才最宜,才能更加体会到踏雪寻梅的那份孤傲和寂寥。人多了,反倒失了雅趣,瞬间就流于俗套了。只是这话,最早说给他听的,却是令他种下这么一大片梅花树的云千雪。那时候,一身火狐大氅、英姿飒爽的美丽女子在不断飘飞的白雪中风驰电掣一般打马而过,笑声如铃,直让旁边听着的人都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而后便只剩下了浓浓的无可奈何:“我不管,雪酿红梅酒可是一绝呢,说什么也得让我再试一次!若有不成,我自己把这些梅树都给拔了,也不劳烦你动手,行不行?”
行,但凡是云千雪亲口跟自己提出的要求,他什么时候不曾应下过呢?萧隐一边抬手轻拂开挡在眼前的细密枝桠,一边回想着过往心不在焉地继续往里走,直到冷不防瞧见前方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人,弄得他一惊之下就顿住了脚步,一时倒也不曾出声了。
那是一个披着雪白狐狸毛大氅的女子,身形高挑而纤细,看起来,竟不太像他后宫之中的任何一位。可饶是这样,萧隐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个背影有些熟悉,甚至,是过分熟悉了,以至于让他在第一时间里,反应出来的名字就只有云千雪。只有,那个刚刚还在他心里被反复念叨和回忆起来的女子。然而,在这个世上,其实最不可能站在自己跟前的大概也就是她了吧?
“唔,果然是绝佳的胭脂梅,拿来酿酒想是再好也没有了的。”就在萧隐微微黯淡了神色的当口,那个原本还在仰头看着梅花的女子却是忽然就笑出了声。而她说出口的内容,几乎是在瞬间就让萧隐变了神色,下意识地就直朝那个女子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这世上,会想到用千金一株的胭脂梅花来酿酒的人,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么?千雪,一定是千雪!
萧隐终归是习武之人,以他的速度,闪身出现在那女子的面前也不过是几息之间的事情。而就在他握住女子的双肩,无比迫切地想确认一下风帽之下的那张脸孔之时,一只雪白纤长的手却是抢先一步就将自己的风帽给摘了下来,顺带着还露出了一张如画的精致面容,那双一向华贵的凤眼微微上挑,似是传达了其主人的某种不悦之情:“原来是大雍的陛下……呵,想来也是,堂堂的宫廷后苑,又哪里会有寻常的登徒子呢?”这话说得丝毫不客气,显见得是对萧隐方才过于冒失的举动着了恼。
而后者自知理亏,面色微讪地就松开了手,还当即便沉声道了歉:“对不起,不知公主殿下也在此处。一时误将殿下认作旧人,故而唐突了,还请殿下见谅。”这大概是他这几年来最柔和小意的语气了。毕竟刚才是他过于冲动,这才导致了认错人的这一场闹剧。不过话说回来,他以前从不觉得宁玄意跟千雪有任何相似之处的,为什么今天,偏偏在这个时候就认错了呢?又或者,是她们两个人在某些方面本就有些相似,而自己直到现在才得以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