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没事?”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右手,男人重新握紧了那柄长刀,嘴角的笑容却是不复白日的爽朗直率:“看来,我亲自端去的那碗鱼汤你是没有碰的了?啧啧,真是遗憾!不过罗献那家伙应该难逃此劫,所以才意外地给你提了醒吧?”
此时的月光完全被天上的云彩给遮掩住了,在这一方天地之下,映衬着摇晃不定的火把光线,那人的面容逐渐地从黑暗中显现出来,正是洛州守将孙政。眼前的他,一张硬朗坚毅的面庞带着丝丝阴郁的笑容,手中的长刀刃尖也还在不住地滴着鲜血,看起来诡异而又荒唐:“只可惜你们两个的警惕性都太高了,要不然,方才我就能将你们一一解决了,又哪里还需要费眼前这么大的功夫呢?”
其实早在月二把守城楼的时候,他就瞅准时机出手了。然而那家伙实在过于敏锐,且身法又过于迅捷,导致他那对准要害的一刀居然生生错开了地方,这才使得他和这个受伤的月影卫统领缠斗到这会儿。好在自己手底下的那群小子还算机灵,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也就趁势打开了侧边城门,否则,今儿这一遭还真是不好办了。
“你不是洛州人么,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你怎么能为虎作伥,帮着一群反贼践踏自己的故土呢?!”一眼横扫过去,月一就知道当前的局势是相当不妙了。跟从孙政的人手远比他想得要更多,一时之间,就连才过去参战的月影卫都被卷入其中不得脱身,就更别说是被杀得七零八落的原守军了。为今之计,只有尝试着拿下孙政这个领头人,除此之外,竟别无善法可言。
“为虎作伥?”孙政闻言,当即就大笑出了声:“单论萧隐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剿杀忠臣良将的狗皇帝,我还真看不出来究竟哪一方才是虎、哪一个又是伥了!”更何况,这些年以来,他这一个明显更加劳苦功高的武将被罗献这个一无是处的城主也压得够够的了,他想要一座完全只属于自己的城池,而戚天问能许给他,这便可以了!至于替谁卖命,对他来说,对他手下的兄弟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戚天问承诺过不会对无辜百姓动手的,那他们就连最后的一丝顾虑也不剩了。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也只是努力在替自己谋求一个更好的前途而已,这又何错之有呢?
“你……”没料到他竟然会诟病自家主子之前的行为举措,月一一时气结,却又强自按捺下去,正想着要再说上几句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以便自己和月二联手将其制住之时,只见对面的孙政停了笑,语带讥讽地继续道:“如果你们两个是想借机拖延好想出什么应对之法的话,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吧。洛州城,注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不管你们再怎么折腾,都再无回天之力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月二仍旧捂着腹部,看向孙政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惊恐。以他和月一的默契,他自然清楚后者刚刚说出那番话的意图是什么。只是,孙政轻易看穿了也就罢了,从他嘴里说出的这几句话又究竟有何深意呢?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眼侧边城门的方向,发现那里并没有更多的红甲军士涌入,可饶是这样,他也依然没有看到一个类似戚天问那样的领导者。刹那间,一股极度不祥的感觉席卷全身,月二猛地就盯住了孙政:“戚天问呢?!他去哪儿了?!”
啧了一声,孙政不仅没有继续攻击他们,反而是慢悠悠地直接就收起了刀:“都说月影卫是千里挑一的人才,如今看来,传闻倒是不虚啊。至少这洞察力和反应速度就远非常人可及了。”说着,他看了眼城主府所在的方向,双眸中的笑意满得几乎快要溢出来了:“不过,即便如此,这会儿想到也是晚了。腹背受敌的话,就算你们是大名鼎鼎的月影卫,只怕也无可奈何吧?”
腹背受敌……两个人不由地对视了一眼,继而循着孙政的视线就一齐望了过去。此时此刻,洛州城主府的上空,那片本来墨色的天幕已经变成了一大片明亮的橙红,而与此同时,细细听去,会发现风中有一种和这边格格不入的隐约喧嚣,似是千军万马的铁蹄铮鸣,正朝着这里汹涌而来,气势盛极,锐不可当。
戚天问率领的大部队,居然已经悄无声息地绕行到他们的后方了么?!这……这到底是何时发生的,又是如何办到的?!月一和月二不及多思,心中却已然凄惶到了极点:完了,彻底地完了!他们千辛万苦、费尽思量以为能保下的洛城,这一回,是再没有任何的希望了。
“洛城……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朕的洛城!”惊声呼喝着从睡梦中惊醒,萧隐霍然从榻上坐起身来,整个人浑身汗湿地活像是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一样。而在外间听到他动静的张德自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一边将手中执着的一盏小灯放下,一边就探手将主子扶靠到榻上,连带着问询的声调都温和极了:“陛下可是做什么噩梦了?您还在泰和殿里呢,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处在迷蒙间的萧隐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然后便长出了几口气,这才略略地有了几分清醒:“朕梦见……洛州城被戚天问给攻占了。城里到处都是火,漫天的大火……”
“陛下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张德笑了笑,继续温言道:“有月影卫在,洛州不会出事的。如今方才三更天,您还是移到床上好好安寝吧。”
这是歪在榻上才会做的噩梦么?萧隐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终于还是就着张德的搀扶躺回了床上。的确,他是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以熄灭自己的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