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起了飘移步。踱了两圈,刘北斗猛地站住了,脸上有了恳求的表情:“朝正,钱发完了就发完了吧。你去给我搞几只甲鱼,我回市里家中看一下老父亲。”刘北斗的父亲是老革命,是晶都安峰山伏击战的领导人之一,文革结束没多久就离休在市里安养晚年。
李朝正这才明白刘北斗为何几次三番关心下属了,原来他是在责怪自己没有上供部分给他。这大是大非的部题,李朝正知道千万不能回答地含糊了,“刘县长,你让我搞几只甲鱼,我没本事。不过如果你缺钱的话,我个人可以借些给你。”一只甲鱼比两条水晶项链还贵。李朝正想要是早几年知道甲鱼会这么值钱,就多买些放家里养着。不过,倒是便宜了儿子。
刘北斗听见李朝正如此回答,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难得地露出了夸张的笑容:“哈哈,朝正啊,这个七品芝麻官虽然没什么出息,可还不至于跟你借钱。”顿了一下,他不等李朝正回答:“朝正同志,你汇报完了吧,我还要休息一会。”
李朝正喏喏地退了出来。
刘北斗不愧为刘北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依然稳坐钓鱼台。而人民,是最善于忘记的。当领袖人物或上层精英们如果不注意引导人们记住,或刻意使人们忘记的话,那他们是很容易达到目的的。时间是解决问题的良药,如果没有法津的制约。
自从上次被刘北斗礼貌地轰了出来后,李朝正的笑脸就少了,想起自己刚任支书时,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村部居然有近五万元的亏空,他的心里就一阵阵发毛。中国自古就如此,你拼命想拥有知情权,而真的拥有了,知道的越多,反而离危险越近。
李朝正的日子不好过,王本的日子更难熬。这晚饭后,朝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乘凉,妻子在厨房收拾,儿子吃完饭就跑出去玩了。王本走了进来,象过河时水漫到了脖子,一纵一落,轻轻盈盈。朝正见了吓了一跳,“王本,你,怎么成这样了?”王本马瘦毛长,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半个灰暗的脸。一日三变的水晶政策让他比刘北斗瘦得更多,而刘北斗好歹膘肥体壮,少个二、三十节权当减肥,王本本就不太丰裕的身段这下更成了灾年。
“没,没什么。就是最近饮食不规律。”王本努力微笑着轻描淡写,却呈现了吓人的龇牙咧嘴“哥,我最近手头紧,村里的贷款能不能缓段时间?”
“行啊。到屋里坐。”朝正站起身往堂屋走去,王本默默地跟在后面。
屋里没有开灯,朝正摸索着去找开关,“你那两台机器还没转手吧?”
“啊”“咣”“哐啷”王本还没有来得急回答朝正,先大叫了一声。朝正一听王本大叫,心里想,坏了,刚买的茶几是没指望了。
“什么事,什么事?”倩尧两手湿渌渌地从厨房跑了进来。灯已亮了,王本趴在一堆黑褐色的玻璃碎片上直叫唤。朝正忙走过去搀扶起来。
倩尧弯下身捡起一块玻璃,地上晶晶亮的一片,她心疼地直咬牙。这下午刚买的,还没怎么用呢。
“嫂子,我赔,我赔啊。”王本看倩尧的表情,很是歉意。
“赔什么啊,看你说的。”倩尧反应了过来,掉了玻璃,站起来问“你伤了没有?让我看看。”
王本闻言,看了看身上,又把双手伸出来瞅了瞅,“奇怪了,没伤到啊。呵呵,哈哈。”王本笑了起来,“刚一摔倒时,我想着怎么也得几道口子,没想到一点事也没有啊。哈哈。”
“那是钢化玻璃,不伤人的。”朝正回答“看不出你现在都这么瘦了,还能压趴我一个茶几。”
“钢化玻璃?”王本不理朝正的讥笑,蹲下身子也捡起一块玻璃迎着灯光看了起来。
“是啊。钢化玻璃,家庭用的,就是防止伤到小孩。”朝正看王本的样子,又心疼起茶几了,这可是五十元钱啊,支书的半个月工资。
“哥,这些碎玻璃给我吧?”王本抬起头很认真地说。
“说什么呢?不用你赔。”朝正以为王本还介意着呢。
“哥,我有用。”王本解释道,“我把它磨成珠子,做手链项链。水晶原石太贵,我现在进不起,一般人也买不起水晶手链、项链。那我就做起玻璃的,便宜些卖。”
朝正听了半信半疑,也捡起块玻璃碎片看了看,半晌,他拍了一下王本的肩,“好啊,小子,有脑袋。”
王本听了嘿嘿一笑,朝正忙说,“好了,好了,你可别笑了,看着晚上都做噩梦。”
砍完玉米,起完花生,绿色的麦苗在凉风习习中露出了尖尖的脑袋。1992年10月26日,晶都第二届水晶节如期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