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樊倒也不为难郭图,向周围仆役们询问道:“你等可知?”
那些个仆役们都是些粗人,如何说得明白?若是说的不对害了郭图性命,谁人又担当得起?
沉默了良久,方有一人说道:“小的们只知伺候大人,若要说明白还是得请管事来讲。”说罢,看着另外一人,想来那人便是他口中所说的管事。
那管事五短身材,四方脸八字胡,年纪不上不下四十有余,见众人都看他,情知躲不过去,忙两个眼珠滴溜溜乱转几下,略微躬身沉声言道:“我乃此宅管事,里外跑腿并不知详情,若要问清楚大人病症,还是请夫人言明。”他又将此事推给了‘夫人’,这也合情合理,‘夫人’乃郭图侍寝之人,自然时刻不离左右。
姚樊又打量坐在床榻前的‘夫人’,应是郭图外宅所豢养的妾小,俗称‘如夫人’的便是。
一片目光投来,那位‘夫人’着了慌,忙低下头竟让人看不清面容,只小声唯唯言道:“妾身也不知大人具体病症如何,只是一会发冷一会喊热的,就是如此这般。”
虽不知容貌如何,听声音也是娇娇怯怯,不过比起甄氏的林籁泉韵来,真是有天壤之别。
大家都在关心郭图的病症,有谁会想到朱铉正心猿意马,自这‘如夫人’的声音又想到了甄氏,魂牵梦绕间蹉跎哀叹?
“这可就不好办了!寒热之症莫不是时热时冷,但也略有分别。若症状不明,如何医治?”姚樊仍旧是一本正经的说道。
自古至今,医家若要诓骗病者,那是一诓一个准。姚樊自鸣得意间,又口若悬河般娓娓道来:“寒热有五种,一者,邪郁少阳。病症寒战壮热,汗出热退,休作有时,伴有头痛面赤,恶心呕吐,口苦。舌苔薄白或黄腻,脉弦或弦数。二者,暑热内郁。则热多寒少,或但热不寒。汗出不畅,头痛,骨节酸痛,口渴引饮。舌质红苔黄,脉弦数。三者,暑湿内蕴。病症寒多热少,或但寒不热。头痛身楚,口不渴,胸胁满闷,神倦乏力,舌苔白滑或白腻,脉弦紧。四者,热瘴。热甚寒微,或壮热不寒,头痛面赤,烦渴饮冷,甚则神昏谵语,惊厥,舌红少绛苔黑垢,脉洪数。五者,冷瘴。寒甚热微或但寒不热,渴不欲饮,或呕吐泄泻,或神昏不语,舌苔白腻,脉弦。”
这姚樊倒是背的清楚,叽里呱啦一大通说辞,想来平日里在严师督促下没少下功夫。
众人听了个稀里糊涂,莫说对医道原本一窍不通,就是字也不识得几个,更何况博大精深的医术了。
朱铉在一旁听着,暗自思忖,这姚樊似是有意整治郭图,故意拖延不肯尽心医治。本想劝他两句,但姚樊性情已然了解,认定之事很难劝的住,再加之医者本就我行我素,极少将他人放在眼里,他要如何便如何吧,想来最后看自己薄面上还是要医治那郭图的。
哎,也没办法,谁叫世人皆要求他呢?生死之事,莫为大也!碰上姚樊这样的,也算郭图倒霉。
“既然你们都说不清楚,我看就在此观察数个时辰,方好对症下药。”姚樊这话说的,依旧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自然也都不能反驳,一干人等便矗立在那儿一起瞧郭图发病,直跟看猴戏一般。
众人一起看着郭图,足有两个时辰,姚樊仍是甚为谨慎的表示要继续察看。
其实,寒热之症发作时先有寒意使人发抖,只持续得小半个时辰便会转为燥热,燥热至多不过一个时辰,再次转为寒意,周而复始冷热交替。
两个时辰内,郭图已连连发作数次,这姚樊仍觉得不过瘾,还要继续让郭图遭几番罪,才肯出手救治。
朱铉心中虽是憎恶郭图,但毕竟还是为结交他而来,不想姚樊做得太过分,上前悄声劝道:“略施薄惩即可!此人,我还有用他之处。”
姚樊听得,知朱铉已识破自己的心思,又与朱铉甚为相投,便走过去为郭图把脉,又看了舌苔表里,方轻声言道:“寒热俱烈,汗出则热退,伴有头痛面赤,恶心呕吐,舌苔薄白或黄腻,脉弦或弦数,应为邪郁少阳之症。记下药方,而后速速煎熬灌下。”
说罢,姚樊口述管事挥笔记下诊治药方:辟秽除瘴,清热保津。清瘴汤用黄芩、知母、柴胡、青蒿、半夏,陈皮,茯苓,竹茹,枳实各四钱,生甘草,常山滑减半,滑石四钱半,黄连七钱朱砂微许(研末冲服)。 管事写好药方,自然赶紧去买药,朱铉便命护卫跟随一起。
他们又哪里知道,姚樊竟将黄连的计量加了一倍还多,就是要郭图多吃点苦头,自己又不亲自开方,若郭图日后追查,也只能怪管事笔下有误。
先不说姚樊打的什么主意,只说郭图服下药后,果然丹田热流涌动,直达奇经八脉,体内不似先前那般虚热寒冷,放得连串响声出来,便要内急,等仆役们伺候他安歇,郭图还兀自在那里念叨:“真舒服啊!就是药太苦了些。”
管事不忘献殷勤,媚笑着抚慰郭图道:“主人,良药苦口却能治病,先躺下歇息吧!”姚樊听闻,心中偷笑不止,面上也露出得色,旁人都用敬佩的眼神注视着他,暗叹此位医者有真才实学,不得不更加恭敬。
朱铉见郭图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便向姚樊示意,二人一起告辞出去,郭图的管事忙跟在后面千恩万谢的念叨,一直将朱铉送到了街口,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想给朱铉做管事?如此殷勤客套。
朱铉打发那名管事回去,并要他转告郭图好生安歇,想再说点什么,又觉不妥,便缄口不言了。
朱铉回到牢舍内,见田丰已醒,忙上前问候,并安排手下人将田丰移往幽静清逸的居所。田丰虽是伤病初愈神情委顿,两眼却是熠烁着扑闪扑闪,盯着朱铉一直未说话,等到朱铉要命人安顿自己,才说:“不必麻烦了,我住在这里很好。”
朱铉甚是惊讶,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先生何出此言?这牢狱之中昏暗潮湿,哪里能够住人?”
“人常言富贵安逸好,我却愿枕戈饮胆。将军,你年青有为,切不可抱了享受安逸的心思,宵衣旰食才能励精图治,一展宏图统御寰宇。”
田丰有些激动,加之身体虚弱,竟是说得浑身发颤,颇有些临终叮咛似的。
朱铉见状,忙上前抱住田丰,“先生,您的教诲朱铉记下了。我与先生仅谋面数次,竟能舍弃个人安危而不顾,解救我等于罹难之际,在下代将士们向您拜谢!”说罢,便跪于地上向田丰行叩谢之礼。
田丰本来面色苍白,见朱铉跪地叩首,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脸上竟呈现出一片红潮,急忙的劝止朱铉道:“将军不可如此!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轻易下拜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您可是要成大事的人,莫折杀了我。”
朱铉怎会理会田丰如何说,诚心诚意的三跪九叩行了大礼,方才起身再来到田丰跟前,微笑着轻声言道:“天地父母为男儿所跪,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再造之情形同父母,如何跪拜不得?”
田丰不免唏嘘感叹,要朱铉靠自己坐下。经方才一阵激动过后,田丰已是气血乱涌不能自持,咳嗽了十数声方才止住,语音微弱的对朱铉言道:“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可命旁人暂退。”
朱铉听得,忙挥手示意护卫们退下,又请数名医者牢房外暂侯,这才反转了身来听田丰有何事要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