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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早中期的。”蓝守玉说。
“我也看明。”墩子说,他见过明代的普品青花,发色这么好的还是头回。
蓝守玉没有进一步往下讲。蓝守玉的经验,源自多年浸淫古陶瓷领域,厚积薄发后的有审美直觉。墩子识古物,靠猜测,摆地摊和铲地皮,并不能让他获得更多的有用信息。两人的语境基础,决定了接下来已无深度的探讨的必要。
光看纹饰和青料,蓝守玉对这东西已有八分认识。不过,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内外满釉,甜白细釉,肥腴,微有些闪青,仿佛和田的青白玉石。想起了一个词语,滋润。每次读到这个词语的时候,就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接触了多了,才慢慢有感受。原来,那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个人经验。比如此刻的感觉,就是。之前拿到甜白杯子,也是。此滋润与彼滋润,内涵和气质,完全一致。
工艺呢?勺缘剔釉,露出细腻的胎来,手摸上去的感觉,陈腐,光滑。这应是传说中的“婴儿屁股”吧?“婴儿屁股”是特制的支垫物留下的痕迹。釉刮没了,返出少许火石红。听名字,其实能猜出永宣官窑“婴儿屁股”,是一种什么样的手感。这样想着,手也仿佛由凉而暖了。
没错,这就是经典的明代早中期官窑青花名器。没有款。也不可能有款。真品都没有款,造假的造个款,想多卖钱,画蛇添足了。学术名字应该叫“永宣御窑青花宝相朵莲纹杓”。类似的完整器,即便像他这样的资深大行,也只在博物馆和拍卖会上见过。台北故宫有件完整的,放在一件木制天鹅坐台上。参观的小朋友,都忍不住奇怪地要问,这家人,真是大方,汤匙都比瓢还大!一九八四年,景德镇珠山明代御窑厂遗址永乐后期填埋文化层,出了一件标准器。文物专家研究半天,仍没搞明白用途。即便皇帝家,也不用这大瓷勺舀粥喝吧?有人就说,不是盛粥器,看这文字,会不会宫庭作佛事用法器?
墩子问:“值钱不?”
蓝守玉说:“瓷片也能卖钱?”
墩子问:“我是说,不坏掉的话。”
蓝守玉说:“这种路子的野货,又没款,谁认得?几千左右能买一袋明代民窑青花,转手就可变现钱。”
墩子问若有所思:“哦……”
蓝守玉其实挺清楚东西的价值。记得有一年,粤城天海拍卖行有限公司夏拍,出现过一件完整器,估价三百八十万。近来,永宣官窑被新兴藏家追得暴棚,要再上拍,估价应会超过两千万。
蓝守玉此刻其实并没多考虑那玩意值当多少。他仍陷在苏麻离青的惆怅里,不能自拔。
何方神物呢,这么怪这么大?现在它碎了,碎成了一地幽蓝,幽蓝的深处,谁在喊疼,谁又在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