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过的这一刀呢?他是真没看清楚。
赞叹声、喝彩声和口哨声都没了,剩下的就是巴库斯基直顶脑门的怒火。他长嚎一声,马刀再次裹挟起凄风,荡起凛凛的寒光,如同纷飞的雪花,扑向高老贵。
高老贵佝偻着腰,一步一步在后退,几乎每一次巴库斯基的马刀都好像能砍到他,却又总是擦着他的低探的脑瓜顶划过。而且他每退一步,还都会再咳上一声,似乎每挪动一步都已经很困难。
口哨声、哄叫声再次暴起。这次连巴库斯基自己都明白,这些口哨声不是给自己助威的,而是对自己的嘲笑。他急了,疯了,狼一样的嚎叫,狗一样的疯咬,恨不能一口就活吞了高老贵。
高老贵还在退。他心里知道,只要再退上五步,背后就是院子里的那块大影壁墙了。这个宅院是他亲手和乡邻们一起一砖一瓦地建造起来的,院子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他即使闭着眼睛也知道都在哪里。他就是要先逗恼了这个洋崽子,再把这个洋崽子尽量远地引离他的那些同类,只有那样,他才有机会整残他。
巴库斯基可是看见了高老贵身后的那堵影壁墙。眼见高老贵已经退到临近影壁之下,他终于感到轻松了。呵呵,跑,跑啊,你倒是再跑?他甚至都看见了高老贵的眼睛里似乎都已经流露出来了乞求和哀怜的眼神儿。“去死吧!”他高高地抡起马刀,最后一次拼尽全身的气力,自右而左地狠狠一刀,冲着高老贵的脖子斜劈下去。
就在这最后电石火花的一霎那,高老贵沉稳地大退了一步右腿,他低矮着的身子随之向右一侧,恰恰这一侧之下,那根花白的辫子骤然缠到了脖颈上,那足足弯了有一个月的腰,突然也直起来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也绝不是巴库斯基幻想中的什么乞求和哀怜,而是一种夹带着微笑的轻蔑。
巴库斯基的刀与高老贵再次擦身而过,不过,这次他是再也没有收刀的机会了。高老贵让过他这一刀,紧跟着左腿向前略略一上,右手中的拐棍儿一翻,狠狠地抽在巴库斯基握着马刀的手腕上。
“啊!”巴库斯基惨嚎一声,马刀仓啷落地。根本不容他再有第二个反应,高老贵左脚就地一旋,紧跟着飞起右脚。这一脚踢的是既凶狠绝伦,又拿捏得恰到好处,整个一个右脚面死死地贴上了巴库斯基的两腿间。只听巴库斯基在一声更惨烈的哀嚎中,连退了两步,接着双膝一弯,那只刚刚被抽的很可能已经断掉了的右手,连同半空中抖动着的左手一起,闪电般地一起捂在了只有他自己和高老贵才能知道的那个地方。
“小子,没完呢。”高老贵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不,是二十年前,那个时候,他一个人就可以拉动一副犁,他可以扛起半抱粗新伐下的一整棵树。他右脚刚刚着地,随即就是向前一趟,宝交样扣在手里的拐棍子顺手前翻,再横着一摆,一招“玉带围腰”不是抽向洋崽子的腰,而是实实在在抽上了洋崽子的右腿弯,“给老子跪下!”
说真的,只剩下嗷嗷惨叫的巴库斯基的确是没有听到高老贵这声严令,他被那痛彻心肺的难言之隐已经折腾的就要死去了。只是高老贵太狠,太霸道,一点都不给他任何自由的机会,他下意识地随着再次的剧烈疼痛,把向前弯的似个大龙虾的腰又直起来,顺从地跪了下去。他跪的太不规范,身子在不停地扭,手紧紧夹在两腿间,刚直起来的腰又塌了下去,脑袋也几乎要扎进地里。
“上帝啊!”这是女人的尖叫。
“上帝啊!”这是受难者那一群同类的惊讶。
“好!”这是十几个早已忙得乒不堪,刚才替老主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的高家仆役的欢呼。
“洋崽子,你也能算个爷们儿?来俺们文登之前你就没好好打听打听,这里的真正爷们儿有几个是不会把式的?”高老贵双手撑住拐棍,冷冷地瞟了眼还在他脚前挣扎,从嘶声惨叫已经变成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嚎中的巴库斯基。洋崽子,还臭美不?嘿嘿,从今天开始,你永远也不会再是什么爷们儿了,老子叫你成太监你就得成太监,老虎不发威,你个洋崽子还真以为老子就是个病猫啊。
想到这儿,高老贵得意地笑了。可他也只是笑了两声,突然一连气儿的剧烈咳嗽抑制不住地袭了上来。他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儿又开始发咸、发腥,心口也堵得厉害。他看着前面已经醒悟过来,绝对不会信奉袖手旁观承诺的那一群洋崽子们,唉,真是老了啊,要是换到哪怕十年前呢,老子一个人就能要你们十条命。
“杀,杀了这个肮脏的中国猪!”四十多个沙俄兵,犹如四十多头野兽,在夹杂着杯盘破碎、刀、鞘相错及声嘶力竭的狂呼声中,蜂拥扑向还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只是身子变得不断摇晃的高老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