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赫连春水忽然觉得很伤心。
他刚认识息大娘的时候戚少商就已经在息大娘心里结成了临风玉树形象无人可以替代。戚少商当年咤叱风云黑白两道、英雄好汉只要一听他的名号都得叫一声“要得!”
而他自己呢赫赫功名将军之子却不得大娘一眄。
他初见大娘只觉得她除却风流端整外别有系人心处似是酒味摆得愈久味道愈醇。这“系人心处”日后就成了他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凄清处、心酸楚处、梦不成眠处。
直到他听说大娘终忍受不了戚少商的风流蕴藉别出连云寨自创毁诺城与戚少商为敌他也不知是惊、是喜但一犹疑三踌躇未敢去找她怕是乘人之危怕是伊不理睬:
——若有戚少商还说是因为戚少商之故如果没有戚少商大娘都不相就他又如何自圆又如何自处?更是情何以堪呢!
结果他终于等到了。
大娘飞来传书找了他来。
他一路春风中马蹄劲急把心跳交给了蹄声。
结果是大娘求他相助。
相助戚少商。
那时候他的心已经死了。
——其实他在“黑山白水”里陷入危境还给“金燕神鹰”追杀躲入碎云洞里全是他自己生安白造出来的事。
他希望息大娘注意他。
他希望接近息大娘。
他愿意做一切卑屈的事。
那时息大娘仍主持“毁诺城”他帮不了她以她倔强的性子也决不要人相帮所以他只好设下布局反而是他自己先求息大娘相帮这样息大娘有难的时候才会想到他这个人。否则以“金燕神鹰”的“双飞一杀”又有谁躲得了?就算铁手相救也不一定能搪得住。
可是他第一次知道可以“相助”息大娘喜悦得一颗心都几乎飞出了口腔结果息大娘只要他帮戚少商。
还是戚少商。
永远是戚少商。
——一步错过永远的错失。
——大娘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她真的从未爱过我吗;
赫连春水想到这些就心痛。这些日子来他为她丧尽部下精锐为她永生不能返京为她消瘦为她愁然而只要天天与她在一起在这些辗转的征战里他却觉得幸福安详。
他明知她可能只想着戚少商。
也许在同一片明月清辉下他想着她她却想着另外一个人但只要仍同在一片月华下负伤忍痛漫长岁月他都无怨。
“清辉玉臂寒”他想到她;“夜夜减清辉”他也只想到她。不知怎的想到任何诗句看到任何美景他都想到了她究竟他那颗心已完全是她的还是他没有心了她却拥有两颗心?
还是不止两颗?
尤知味背叛他不恨他“背叛”他只恨他不该“背弃”息大娘。功名利禄怎能换半个大娘?他恨他愚昧无知恨尤知味这样荒谬的抉择还要比恨他卖友求荣更恨得多了。
尤知味死了之后只剩下了高鸡血。
他觉得高鸡血跟自己“同病相怜”既是“水火不相容”但也“志同道合”。而且自己永远要比高鸡血高一等使他感到得意洋洋、足堪自慰。
正如他自觉永远要比戚少商矮上一截一样。
可是高鸡血也死了。
连番征战终于还是被困在此处他只觉得自己受再重的伤都不能死因为他要活着活着照顾息大娘。
决不能死。
但俟戚少商回来以后他觉得在这洞里再也没有他立足之处:他们一群人被困在山洞里唇齿相依敌汽同仇所不同的是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困在自己的心洞里。
只有一个人。
像只有一个月亮。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这云上的江月呢?照过大娘的玉臂她皎好的脸现在照进自己临死的眼里。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既然身在情在身亡呢?
也许就没有情了。
所以他决定要走了。
临走前看看月亮想想大娘。
——十数年后同在月下大娘可会想起我
赫连春水一笑。
笑容只一半冻结在脸上变成了无奈。
他提枪便走。
这两柄枪对赫连春水而言真比任何人都亲。
因为每在他的生死关头总是这两把枪替他解围、替他开道、替他枪挑仇人头。
这两柄枪一把就像是他的妻子一柄就像是他的情人。
——他死了之后枪会落在谁的手里?
本来一个人死了便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他想把一柄枪送给息大娘一柄枪陪他去作最后一次冲杀。
刺杀最后一个敌人。
挑下最后一回冲刺。
掀起最后一次江湖浪。
——不过大娘并不用枪。
他甚至不敢肯定大娘会不会接受他的枪正如他完全没有把握大娘在他死后会不会流一滴泪。
江月无声。
强敌满布。
他抄起了枪立刻就要冲出去。
他只拿住了枪并没有拿起了枪。
因为枪的另一端被人执住。
一双清辉玉臂寒的手。
美丽的柔荑。
月下的人。
月影微斜恰半的筛进洞里来。
一个柔生生的俏人儿似笑非笑的凝睬着他眼色却是幽怨的。
“你既然一定要去送死何不把这柄枪送给我留作纪念?”息大娘幽幽地道。
赫连春水只觉热血往上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如果不肯送给我何不把它借给我我跟你一起去冲它一冲?”息大娘仍在悠悠的说“假使你都不愿意那么愿不愿意跟我再说几句话然后才去死?”
赫连春水喃喃地道:“我……我……”
息大娘唉的一声。
这一声叹息使江上的月色都愁了起来。
一时间赫连春水心都疼了。
洞穴里有许多岩壁暗影赫连春水只敢望着黯影不敢看亮的地方。
亮光会反映泪光。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
“你觉得守在这儿是毫无希望了?”息大娘问“横死竖死不如冲出去杀一阵才死总好过等死是不是?”
赫连春水觉得息大娘很不了解他所以道:“不是。”
“你觉得应该要去行刺顾惜朝和黄金鳞因为你对赴宴一事十分内疚想将功赎罪是不是?”息大娘说“还是你不同意我们枯守这儿、坐以待毙的战略想去讨一个大功回来?”
赫连春水更觉得委屈一股悲枪鲠在喉咙反而淡淡的道:“当然不是。”
“且不管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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