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008年夏天在北京,赶上了国人百年不遇的奥运会,一天傍晚回家,飞尘满天,走在马路上,残砖碎砾,衰草枯枝,陋房穷店,恶水横流,摊贩比肩,行人接踵。车辆鸣笛,此起彼伏,而行人全然未有耳闻。轿车、卡车、公交车、三轮车、电动车、自行车,横七竖八,追逐抢行,行人见缝插针,惶惶然飞速穿梭其间。公交车上,老人和孕妇先后上车,乘客视而不见,需司机恳求众人才让座,年轻人坐在老孕病残黄色专座上,表情木讷。公共场所,排队没有队形,总是有人“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后到则另起一队。更有突然间在我身前闪现者,以至于我疑惑自己是否穿上了隐身衣。踏过垃圾,越过人的痰、狗的粪等秽物,闻着路边烧烤和毛鸡蛋的腥味,经过街边打牌全半敞露着大肚皮的男人,进入我们相对洁净的小区,与不盖盖儿的垃圾箱擦肩而过,在楼梯扶手上悬挂着的蒜头下终于急不可待地打开自己的家门,方才进入污浊恶世中的一方净土,感叹世间忽然少一人。
但是我接触了“吸引力法则”,方知大脑的思维波动会吸引来同质的事物,即你越是想着那些不愉快的东西,你就越会把他们吸引来,所以当我脑海中满是污浊恶世的景象,身边接触的也都是乱七八糟、腌腌臜臜的事物。我想,为何不能做到不见世人过,只看美好的一面呢?当我想象的全是美好的景象的时候,心里也坦然很多,外界环境也不再那么狰狞可怕了,陆陆续续会有吉祥如意的事情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于是北京美好的事物也纷纷涌现出来,有重情重义的朋友,有无数的发展机遇,有最新的好玩的去处……,心态一变,生活就会出现惊喜。
而我初次移居加拿大,也经历了类似的过程,那绝对是一个“境由心转”的历程:如果你看到眼里的都是消极的事物,那么这个地方就成了人间地狱,无处藏身,没有什么能够让你开心。
我初次到温哥华,一下机场就傻了,原来想象中的加拿大还没有我眼前亲眼见到的这个地方文明、静谧、发达。朋友打车带我回家,沿途经过的就是那条两边满是大别墅的格兰维尔大街,朋友说这里住的还不是什么富豪,顶多算是中产阶级,而且有很多华人,我更傻了,没想到好莱坞电影中家家住着拥有大花园、大车库的大别墅原来是真的。
起初十天,这个朋友几乎一日三餐都下馆子请我。说实话,我身上只有国内带来的招商银行的信用卡,所带加元现金一分不敢乱花,所以第一次没有和朋友抢着买单。我暗自好笑,怎么,刚出国就变得小气了?
我去了一些小超市,每看见一样东西的价格,不由自主会乘以六,所以这个也不敢买,那个也不敢买。有时候我自己一人逛街,饿了,想在路边买热狗和可乐,心算着乘以六的价格,竟然犹豫半天才咬牙买了一个。当时吃着热狗一阵心酸,开始痛骂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了。从中国去泰国的时候大手大脚,而来到比我们富裕的发达国家,优越感变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自卑情结,那种感觉是不好受的——尤其是在你没有工作、居无定所,而且一切都那么陌生的时候。
人生第一次学会了放低姿态,平衡心态。以前总有人说,你英语那么好,又是硕士学位,在加拿大一样可以找到好工作,这全是恭维。现实是残酷的,即便你是清华、北大的硕士生、博士生,你来到这里一样会四处碰壁。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想得太好,因为这个国家学而不以致用的情况极为普遍。也不要听信哪位新移民一夜之间找到高薪工作的传闻,因为总是有人会为国内的亲友编织一个海外淘金的美丽神话。现实就是现实,运气不会为所有人降临。你很有可能发放二百份简历,而只有五个答复,其中还有四个是请你先缴费去接受“职业培训”,一看就是老华侨骗新移民的惯用伎俩。那个时候,天天都有挫败感。每天最喜欢的时间是夜晚,因为倒头一睡,什么烦恼忧虑都抛之脑后,而最怕早晨醒来,因为你不知道醒来以后该做什么。
可怕的日子。没钱的人会有艰辛的日子,而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一对大陆移民夫妻来加拿大时带的七百万人民币几年内花得一干二净,最后还是回去了。这个时候你会天天骂加拿大,天天颂扬伟大祖国的繁荣昌盛。你会天天往国内打长途,以至于那边都听烦了——大家个个在忙着挣钱,谁有工夫听你唠叨几个小时?
住在朋友家的时间总有尽头。在多伦多,朋友介绍的一个老外朋友收留了我,每天早晨还为我做早饭,我感激得甚至有点手足无措。但是住了不到一个星期,这位一向慈祥可亲的老外很直爽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找好房子搬出去,因为下周他还要在客卧里接待来自渥太华的一家中国客人。听到这委婉的逐客令,我当即很委屈,很反感,有种四面楚歌的危机,想赌气登时就走,但走不了,想厚着脸皮留,又不情愿留。但是转念一想,人家已经让我免费住了一周就非常不错了,不感激人家,难道还恨人家不成?这个时候突然想起自己在北京的家,自己父母的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怎会有这种寄人篱下的卑微感?没几天我找到了房子,但是对方要用一周时间腾房,于是这个老外又通情达理地让我继续住了一周,我临走时他还送我一大堆锅碗瓢盆。
我简直不明白为什么到加拿大受罪来了。我天天抱怨加拿大,天天给国内打电话,想回去。但是有的加拿大朋友说,加拿大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也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但是需要你用心去发现。我告诉自己,要给自己一些时间,人如果生存能力强,他就不会担心某一个地方不适合他的。
当我逐渐融入这个社会后,当我遇到越来越多的善良热情的人们的时候,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我住在清一色老外的公寓,电梯里会遇见老外邻居为我这个东方面孔的新租户好奇;我在地地道道的老外公司里求职,他们工作中不怕争执,但是不记仇,吵过之后一下班又打得火热;我开始结交本地人朋友,逐渐习惯了直截了当的交流方式,习惯了简简单单思维,简简单单处事,YES就是YES,NO就是NO。虽然论及人情味,他们没有中国人那么容易跟人走得很近,但是纠纷少了,闲话少了,琢磨人心思的工夫少了,勾心斗角的行为少了。同时,帮助你去找家庭医生、找工作、找房子,带你去一些著名餐厅、俱乐部以及景点并融入主流社会的人多了。一旦开始感觉有些适应,这个时候就能够领略加拿大社会的种种优越性来了,虽然他们奥运金牌拿的少,也举办不了像我国这样的国庆阅兵式,但是它的报税制度、信用体系、社会监督体系、社会保障体系、医疗卫生、义务教育、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乃至社会其他方方面面,都逐渐让我叹服,也开始思索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我们的社会和先进国家的差距。
这个时候消费不再乘以六——你越是乘以六,就越是不敢花钱,越是不敢花钱,也就越挣不来钱。现在反而觉得很多东西很便宜——尤其是当你有了收入的时候。你会花几个加元轻而易举成桶的鲜牛奶买回家,不用担心有三聚氰胺;你会花三个加元买回一大桶鲜橙汁,远远比粒粒橙好喝。空心菜、香菜、手工制作的商品、请保姆、保洁员、做按摩,想腐败一番要比国内贵很多,但是飘柔、潘婷、牛奶、巧克力又比国内便宜不少,去了美国又便宜好多。
这个时候你一旦有了很多要好的加拿大朋友,发现租到便宜的好房子司空见惯,不是网上宣传的那么多天价出租房。在温哥华滨海的西区,你可以以不到五千元人民币的价格租到海边的一居海景公寓,水、电、气、电视、宽带、暖气全部包括在内。在中产阶级云集的耶鲁小镇,你可以以不到人民币六千的价格租到联体别墅,虽然要与房东分享,但是你有独立进出大门,独立的厨厕,互不影响。而在从前心态欠佳的时候,我听闻到的则全是离谱的价格,一间地下室都要宰你没商量。要么就是房东的刻薄刁钻。总是听到新移民埋怨,她每次做饭都给房东捎一份,而冰箱出故障,房东还要赖她弄坏的;要么就是房东为了省钱,暖气总是开不足;要么就是房东嫌孩子闹,嫌做饭油烟大,嫌这嫌那……总是这些鸡毛蒜皮之事。为何心态改变,好事就全来了呢?
心情转好,同频共振,便让我接二连三吸引来了善良忠厚的房东和室友——很难想象,如果你每天耷拉着脸,你会吸引来友善的人们。我遇到的人都是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会让我吃亏的,占人便宜更不可能。比如我曾经有一个老外房东,他的洗发液、沐浴液让我随便用,而我买的他一动不动;冰箱里他买的副食品和饮料让我随便用,而我买的他也从来不碰。有时候我二人都会买鸡蛋,他煎鸡蛋会给我一份,我以为他用的是我买的鸡蛋,而我打开冰箱,发现我买的那盒鸡蛋一个没少,而他买的那盒几乎空了!我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有时候我将我买的饮料、冰淇淋、水果送到他手中,他眼里闪着慈祥的目光接过来,津津有味地品尝,一边不停地说“谢谢”。公寓里只有一个宽带接口,知道我离不开网络,他索性都不上网了。我说我受不了闻二手烟,于是他烟瘾犯了会跑到户外吸烟。我说我吃素,看不惯别人在我面前炖肉吃,于是他把荤也戒了。他只不过是我遇到的众多老外活雷锋中的一个,后来去了美国,发现像他这样的好人居然随处可见并非个别现象,不由得想起祖国的同胞们来,脑海里浮现那里的人们开车像打架,坐地铁你抢我挤的景象……,还想起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喜剧小品,两个人在小饭馆为争一瓶胡椒粉打架的情景。我想,生活在这里也满不错嘛,至少没有什么生气的地方,大家相敬如宾,简简单单,每天都很舒心。
我坚信,无论你生活在哪里,美好还是丑恶,都是由你的心境而产生。如果你眼中不容沙子,即便到了天国,你也不会满足,但是你心中如果充满了美好的事物,你所看到的、吸引到的也都是美好的事物,在哪里生活都一样美好。
住在哪里都会有人骂。有人住在北京骂北京,有人住在广州骂广州,也有的骂香港的、上海的。我曾经住在奥地利有很多年,刚去的时候也总是骂奥地利,骂欧洲人都是冷血动物,大街上看到的都是面无表情的冷漠的人们。你不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绝对不会搭理你,我甚至以为他们恐怕就是瞧不起中国人。但是日子久了,我对他们的印象就改变了。当我迷路的时候,我鼓足勇气,强作欢颜去向一个表情极其严肃的白人绅士问路,没想到从我开口的那一刻,他就显示出热情来,慌忙找出地图,给我解释,怕我听不懂,甚至给我带路带了几个街区。我想,人都是这样的,你对他多一些微笑,多一些友好,人家自然也会给你微笑,对你友好。后来我又遇到过很多很多的好人,于是也喜欢上了欧洲,喜欢上了奥地利。
——奥地利国立音乐学院毕业生韩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