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父母。”
坐得太久,他领带有点歪斜,细碎的小方格子图案,微微扭成无数菱形,松散的温莎结,衬出他俊逸的一张脸。他侧影俊美,像一尊雕像,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这么凉的夜里,他反倒在出汗,倒给他的人添了些真实的感觉。他的眼晴深遂,狭而长的单眼皮,似世上最深的海沟,教人跌进去再也出不来。她身下坚硬的水泥汀路基突然融化成了海绵,像是坐在船上,整个世界起伏起来,仿佛是在晕浪。
他俯过身来,她有些害怕,但并没有躲开,只是微微闭上眼睛。轻而柔的吻,像是蝴蝶的触须,先是生涩的,迟疑的,试探的,像幽蓝的引信火花,噼噼叭叭燃着,燃上去,一路点着无数黑的药红的炮,轰轰烈烈炸响开来。无数的蓝的红的紫的绿的橙的光弧,绚目地绽放开来,姹紫嫣红的焰火绽放开来,一浪高过一浪的窜入更高更深,绽成惊天动地的光与热。她的脑子里也仿佛在炸开,许多许多的光和热迫不及待的闯进来,塞满她的整个人,她几乎不能呼吸。她根本无法呼吸,她的指甲陷入他的手臂,他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她真的会窒息而死。
他终于放开她,两个人都深深吸着气,他呼吸还是急促紊乱的,隔着她自己身上的外套,隔着他薄薄的衬衣,还是能听到他的心跳,怦怦怦,怦怦怦,又快又急,像是随时会跳出胸腔来。
他说:“对不起。”
她怔了一怔,又是这三个字。他转过脸去,并不看她,可是胸膛在剧烈的起伏,仿佛硬生生在压抑什么。连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不加阻止,不全力按捺,事态一定会超出他的控制,滑向未知的可怕深渊。在世界的隐密处有个无底黑洞,森冷的向他吐着冷气,吸纳着一切,他不能眼睁睁堕下去,所以只能竭尽全力去阻止。
风吹到人身上寒浸浸的,仿佛吹散那些烟花的余烬,一切繁华都已陨落。黑的丝绒的夜,温柔的向她包围过来,一切都弥漫得无痕无迹,仿佛一场梦境,醒来时只有无声无息的黑。又像是小孩子被魇住,大哭大闹挣扎醒来,四周却静悄悄的,连那哭闹也是梦里的事。她觉得身子冷透了,却若无其事站起来,含笑说:“没什么,月色很美。”她将他的外套还给他,径直往车上走去,外套上已经沾染了她的气息,她用chanel的no。19,清新的绿色冷香,苔藓调香味,让他想起北美大片大片的云杉原始森林,湛蓝的高山湖泊,深泓的湖水,连倒影都干净清澈。他也不知道这香气到底是留在了外套上,还是留在了他心上。
他送她到公寓楼下,与她道别,独自回酒店去。酒店电梯里静悄悄的,四面如镜的壁,照见他自己的身影。那影子也淡的像在月光下,模糊而朦胧。他回房间就走到露台上去,扯开领带,有些烦躁的抬起头来。他住的是酒店顶层套房,二十四楼,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如同站在山顶一样,风吹动衣袂,空气中仿佛还有她的香气,如影随行。这城里月光黯淡,几乎让人忘却,不知三十年前的月色,会是什么样子。大姐从来不对他讲述从前,偶尔提及,也只是廖廖数语,与当年傅易两家的恩怨有关。他忽然觉得疲惫,不知是为了什么。
电话响起来,他真懒得去听,可是响了久久,不依不饶似的,他只得走回房间去接。
是大姐打来,问:“你喝过酒了?”
“没有。”
“怎么无精打采?”
“有点累。”
他从来不说累,她顿时觉得异样,但只说:“累的话就早点睡,我看你连时差都没有倒过来就开始工作,身体到底要紧。”
“大姐”
“嗯?”
一句话已经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后还是咽下去,仿佛咽下带核的橄榄,又酸又涩百味陈杂,而且硬生生梗在胸口,堵住呼吸。
他深深吸口气:“没什么,大姐,你也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