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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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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们还得服侍你,让这些人挨饿去吧。他们经受得起,他们已经熬了四年,再多熬一会也无妨的。"媚兰回头看着她,脸上流露出她头一次从这双宁静的眼睛里看到的公然表示激动的神情。

    “啊,请不要责怪我!思嘉,让我这样做吧。你不知道这使我多么高兴。每次我给一个挨饿的人吃一部分我的食品,我就想也许在路上什么地方有个女人把她的午餐给了我的艾希礼一点,帮助他早日回家来。"“我的艾希礼。"“亲爱的,我就要回到你身边来了。"思嘉一声不响地走开了。媚兰注意到从那以后家里有客人时餐桌上的食品丰富了些。即使思嘉每吃一口都要抱怨。

    有时那些士兵病得走不动了,而且这是常有的事,思嘉便让他们躺在床上,但不怎么照顾。因为每留下一个病人就是添一张要你给饭吃的嘴。还得有人去护理他,这就意味着少一个劳动力来打篱笆、锄地、拔草和犁田。有个脸上刚刚开始长出浅色茸毛的小伙子,被一个到费耶特维尔去的骑兵卸在前面走廊上,骑兵发现他昏迷不醒,躺在大路边,便把他横塔在马鞍上带到最近的一户人家塔拉农常姑娘们认为他肯定是谢尔曼逼近米列奇维尔时从军事学校征调出来的一个学生。可是结果谁也没弄清楚,因为他没有恢复知觉便死了,而且从他的口袋里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

    那小伙子长相很好,显然是个上等人家的子弟,而且是南部什么地方的人,那儿一定有位妇女在守望着各条大路,琢磨着他究竟在哪里。何时会回家来,就像思嘉和媚兰怀着急不可耐的心情注视着每一个来到她们屋前的有胡子的人那样。她们把这个小伙子埋葬在她们家墓地里,紧靠着奥哈拉的三个孩子。当波克往墓穴填土时,媚兰不住放声恸哭,心想不知有没有什么陌生人也在给艾希礼的长长的身躯同样处理呢。

    还有一个士兵叫威尔本廷,也像那个无名无姓的小伙子,是在昏迷中由一个同伙放在马鞍上带来的。威尔得了肺炎,病情严重,姑娘们把他抬到床上时,担心他很快就会进墓地跟那个小伙子作伴。

    他有一张南佐治亚山地穷白人痢疾患者的蜡黄脸,淡红色的头发,一双没精打彩的蓝眼睛,即使在昏迷中也显得坚忍而温和。他有一条腿被平膝截掉了,马马虎虎地装上了一段木头。他显然是个山地穷白人,就像她们刚埋葬的那个小伙子显然是个农场主的儿子一样。至于为什么姑娘们会知道这个,那就很难说了。可以肯定的是威尔跟许多到塔拉来的上等人比较起来,他决不比他们更脏,或者身上有更多的毛和虱子。可以肯定的是,他在胡言乱语时用的语言决不比塔尔顿家那对孪生兄弟的语言更蹩脚。不过她们也很清楚,就像她们分得出纯种马和劣等马一样,他决不是她们这个阶级的人。然而,这并不妨碍她们尽力挽救他。

    在经受了北方佬监狱一年的折磨,拐着那条安装得很糟的木制假腿步行了那么远之后,他已经十分疲惫,几乎没有一点力气来跟痢疾作斗争了。因此他躺在床上呻吟好几天,挣扎着要爬起来,再一次进行战斗。他始终没有叫过母亲、妻子、姐妹或情人一声,这一点是很叫卡琳惶惑不解的。

    “一个男人总该是有亲人的嘛,"她说。"可他让你感觉到好像他在这世界上什么人也没有了。"别看他那么瘦,他还真有股韧劲呢,经过细心护理,他居然活过来了。终于有一天,他那双浅蓝色眼睛已能认出周围的人来,看得见卡琳坐在他身旁捻着念珠祈祷,早晨的阳光照着她的金黄头发。

    “那么我到底不是在做梦了,"他用平淡而单调的声音说。

    “但愿我自己没有给你带过多的麻烦才好,女士。"他康复得很慢,长久静静地躺在那里望着窗外的木兰树,也很少打扰别人。卡琳喜欢他那种平静而自在的默默无言的神态。她愿意整个炎热的下午都守在他身边,一声不响地给他打扇子。

    卡琳近来好像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像个幽灵似的灵敏地干着她力所能及的一些事情。看来她时常祈祷,每次思嘉不敲门走进她房里,都看到她跪在床边。一见这情景思嘉就要生气,她觉得祈祷的时代早已过去。要是上帝认为应当这样惩罚他们,他不待你祈祷就会那样做了。对于思嘉来说,宗教只不过是个讨价还价的过程而已,她为了得到恩赐便答应要规规矩矩做人,可是在她看来上帝已经一次又一次背约,她就觉得自己对他也没有任何义务了。因此,每当她发现卡琳本来应当午睡或缝补衣服时却跪在那里祈祷,便认为她是规避自己的责任了。

    有二天下午,威尔本廷能够在椅子里坐坐时,思嘉对他谈起了这件事。令人惊讶的是他居然平淡地说;"思嘉小姐,由她去吧。这使她觉得心里舒服呢。”“心里舒服?"“是的,她在为你妈和他祈祷嘛。"“'他'是谁?"从那浅褐的睫毛下他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

    好像他对什么事情都不惊讶或兴奋似的。也许他见过的意外之事太多,再也不会大惊小怪了。对于思嘉不了解她妹妹的心事,他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他认为它看作很自然的事,正像他觉得卡琳很乐意跟他这个陌生的人说话是很自然的。

    “那个名叫布伦特什么的人,她的情人,在葛底斯堡牺牲的那个小伙子。”“她的情人?"思嘉简单地重复。"废话!她的情人,他和他哥哥都是我的情人呢。““是的,她对我说过。看来好像全县大多数的小伙子都是你的。但是,这不要紧,他被你拒绝以后便成了她的情人,因为他最后一次回家休假时他们就订婚了。她说他是她唯一的喜欢过的小伙子,因此她为他祈祷便觉得心里舒服。"“哼,胡说八道!"思嘉说,隐隐约约感到有根妒忌的小刺扎进她的心里。

    她满怀好奇地瞧着这个消瘦的青年人,他那皮包骨的肩膀耷拉着,头发淡红,眼神平静而坚定。看来他已经了解她家里边她自己也懒得去发现的情况了。看来这就是卡琳整天痴痴地发呆和嬷嬷祈祷的原因。然而,这很快就会过去了。许多女孩子对自己情人乃至丈夫的伤悼到时候都过去了。当然她自己早已把查尔斯忘却了。她还认识一个亚特兰大的姑娘,她在战时接连死过三个丈夫,可到现在仍然不放弃对男人的注意呢。威尔听她讲了这些,直摇头。

    “卡琳小姐不是那种人,"他断然说。

    威尔很欢喜人家跟他谈话,因为他自己没有多少话好说。

    但却是一个很会理解别人的听话者。思嘉对他谈起许多问题,诸如除草、锄地和播种,以及怎样养猪喂牛,等等,他也对此提出自己的意见,因为以前他在南佐治亚经营过一个小小的农场,而且拥有两个黑人。他知道现在他的奴隶已经解放,农场也已杂草丛生,甚至长出小松树来了。他的唯一的亲属姐姐多年前便跟着丈夫搬到了得克萨斯,因此他成了孤单一人。不过所有这些,跟他在弗吉尼亚失掉的那条腿相比,都不是使他感到伤心的事了。

    思嘉最近过的是一段这样困难的日子,整天听着几个黑人嘟嘟囔囔,看着苏伦时骂时哭,杰拉尔德又没完没了地问爱伦在哪里,这时在身边有了威尔,便感到十分宽慰了。她可以将一切都告诉他。她甚至对他说了自己杀死那个北方佬的事,而当他二话不说只称赞她"干得漂亮"时,更是眉飞色舞。

    实际上全家所有的人都喜欢到威尔的房里去坐坐,谈谈自己心中的烦恼——嬷嬷也是如此,她本来疏远他,理由是他出身门第不高,又只有两个奴隶,可现在改变态度了。

    待到他能够在屋里到处走动了,他便着手编制橡树皮篮子,修补被北方佬损坏的家具。他手很巧,会用刀子削刻东西,给韦德做了这孩子仅有的几个玩具。因此韦德整天在他身边。屋子里有了他,人人都觉得安全了,出去工作时便常常把韦德和两个婴儿留在他那里,他能像嬷嬷那样熟练地照看他们,只有媚兰才比他更会哄那两个爱哭爱闹娃娃。

    “思嘉小姐,你们待我真好,"他说,"何况我只是个跟你们毫无关系过路人,我给你们带来许多麻烦和苦恼,因此只要对你们没有更多妨碍,我想留在这里帮助你们做点事情,直到我得以稍稍报答你们的恩情为止。我永远不可能全部报答。

    对于救命之恩是谁也偿还不了的。”

    这样,他留下来了,并且渐渐又自然而然地让塔拉农场的很好大一部分负担从思嘉肩头转移到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肩膀上。

    九月,摘棉花的时候到了。在初秋午后的愉快阳光下,威尔本廷坐在前面台阶上思嘉的脚边,用平淡而孱弱的声音不断地谈起轧棉花的事,说费耶特维尔附近那家新的轧棉厂收费太高了。不过那天他在费耶特维尔听说,如果他把马和车子借给厂主使用两个星期,收费就可以减少四分之一。他还没有答应这笔交易,想跟思嘉商量后再说。

    思嘉打量着这个靠在廊柱上、跟里嚼着干草的瘦个子。像嬷嬷经常说的那样,的确威尔是上帝专门造就的一个人才,他使得思嘉时常纳闷,假若没有他,塔拉农场怎能闯得过那几个月呢?他从来不多说话,不显示自己的才能,也从不显得对周围正在进行的事情有多大兴趣,可是他却了解塔拉每个人的每一件事。并且他一直在工作。他一声不响、耐心地、胜任地工作着。尽管他只有一条腿,他却干得比波克还快。他还能从波克手里抢到工作,在思嘉看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当母牛犯胃痛,或者那匹马得了怪病好像再也不能使唤了,威尔便整夜守着它救治它们。思嘉一经发现他还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之后,便更加敬重他了。因为他早晨运一两筐苹果、甘薯或别的农产品出去,便能带回来种子、布匹、面粉和其他生活必需品,她知道这些东西她自己决不能买到,他确实称得上是个会做买卖的人了。

    他渐渐升到了一个家庭成员的位置,晚上就睡在杰拉德卧室旁边那间小梳妆室里的帆布床上。他闭口不谈要离开塔拉,思嘉也小心地从不问起,生怕他走了。她想有时,如果威尔还是个有抱负的男子,他就会回去,哪怕他已经没有家了。但是即使有这种看法,她还是热情地祈祷,希望他永远留在这里。有个男子汉在家里,真方便多了。

    她还认为,要是卡琳还有一点点判断力,她应该看出威尔对她是怀着好感的。如果威尔向她提出要娶卡琳,她就会对他感激不尽了。在战前威尔当然不是个合格的求婚者。他尽管不是个穷白人,但根本不属于农场主阶级。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山地人。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小农,说话时间或有文法错误,也不怎么懂得奥哈拉家族在上流社会习惯上的那些礼貌。实际上思嘉怀疑他究竟能不能算个上等人,最后的结论是不能。媚兰却极力为他辩护,她说任何人,只要能像威尔这样心地善良,又很尊重和体贴别人,他就是上等人家庭的人。思嘉知道,要是爱伦还在,想到自己的女儿竟要嫁给这么一个男人,定会晕过去的。但是思嘉如今被现实所迫,已远远背离了爱伦的教导,那么这种事也就用不着去烦恼了,现在男人可不容易找到呢。可女孩子总得嫁人,塔拉也得有个男人来帮助管理。只是卡琳仍一昧沉溺在她的祈祷书里,脱离周围的现实世界愈来愈远,她对待威尔也和对待波克一样亲切,好像理所当然地犹如兄妹一般。

    “如果卡琳还有一点感激我的意思,知道我一直不爱护她的,她就得跟他结婚,不让他离开这里,"思嘉愤愤地想。

    “可是,她偏要整天像失魂丧魄似的想那个不见得就认真地喜爱过她的傻男孩。“威尔仍留在塔拉,她也不明白是什么原故,只是发现他对她采取的那种讲求实际的坦率既令人高兴也很有好处。他对迷迷糊糊的杰拉尔德非常恭顺,事实上不过他是把思嘉看作这一家的主人,凡事都听她的吩咐。

    她赞成他的主意,把马租出去,尽管这样一来,全家就暂时没有交通工具使用了。苏伦尤其埋怨这一点。她的最大喜悦是威尔赶车出门办事时跟他一起到琼斯博罗和费耶特约尔去玩。她仿佛是全家最受宠爱的一个人,喜欢拜访老朋友,听县里人所有的传闻,并且觉得自己又是以前塔拉的奥哈拉小姐了。苏伦从不放过离开农场到邻居们中去炫耀自己的机会,因为人们还不知道她近来常在家里拔草起床呢。

    思嘉心想,我们的漂亮小姐要两个星期不能出外闲逛了,这么一来,只得忍耐忍耐她的抱怨和叫骂了。

    媚兰怀中抱着婴儿,跟大家一起坐在前廊上,后来又在地板上铺了条旧毯子,让小博在上面爬。媚兰自从读了艾希礼的信以后,每天不是兴高烈地唱歌就是急不可等地盼望。但是无论高兴也好不安也好,她显得更加苍白而消瘦了。她毫无怨言地做着自己份内的工作,可是常常生玻老方丹大夫诊断她有妇女病,并且提出了与米德大夫相一致的看法,说她根本不该生小博。他还坦率地指出,她如果再生孩子就活不成了。

    “今天我在费耶特维尔拾到一样可爱的小东西,"威尔说,"我想你们女士们会高兴看的,便把它带回来了。"他从后面裤袋里摸出那个卡琳给他做的印花布小包,里面衬着树皮,倒也很挺;接着又从小包里掏出一张联盟政府的钞票来。

    “你如果认为联盟政府的钞票很可爱,我可决不同意。"思嘉简单地说,因为她一见联盟的钱就气极了。"我们刚刚从爸的衣箱里找到了三千美元这样的钱,嬷嬷就跟在后面要拿去糊阁楼墙壁上的破洞,免得自己受风着凉呢。我想我也会那样做的。那么这种票子便有点用处了。"“'不可一世的凯撒大帝,也人亡物故,变成了泥土'呢,"媚兰面带苦笑说。"思嘉,别那样吧,把票子留给韦德。有一天他会引为骄傲的。"“唔,对专横的凯撒大帝我一无所知,"威尔容忍地说,"不过媚兰小姐,我所理解的和你刚才所说关于韦德的话是一致的。贴在这张钞票背面的是一首诗。我知道思嘉小姐对于诗没有多大兴趣,不过我想这一首可能会使她喜欢。"他把钞票反过来,那背面贴着一块粗糙的褐色包装纸,纸上用淡淡的土制墨水写了几行字。威尔清了清嗓子,缓慢而艰涩地念起来。

    “题目是写在一张联盟钞票上,"他说。

    现在在这人世间已毫无用处,

    在最困难的时期更是等于零-—

    它作为一个灭亡了的国家的证物,

    朋友,请你保存好并出示于人。

    出示给那些人,他们还愿意倾听

    这玩意儿所说的那些爱国志士

    曾经梦想的关于一个在风暴中诞生

    但后来毁灭了的自由国家的故事。

    “啊,多么动人呀!"媚兰喊起来。"思嘉,你不要把那些钞票给嬷嬷拿去糊墙壁了。它不仅仅是一张纸——就像诗里说的那样,而是'一个灭亡了国家的证物'呢!"“啊,你别伤感了!媚兰!纸就纸,而且我们正缺纸用。

    嬷嬷又经常抱怨阁楼上的一些墙缝。我就听得厌烦死了。韦德长大以后,我想我会有大量的联邦钞票给她,而不是这些联盟的废纸了。"她们争论时,威尔一直拿那张票子逗着小博在毯子上爬着玩。这时他抬起头来,用手遮着阳光向车道那边凝望。

    “那边来人了,"他在阳光中眨巴着眼睛说。"又是个大兵。"思嘉朝他观看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一个有胡子的人从林荫道的柏树底下缓缓走来,他穿着一身褴褛的蓝色混杂的军服,疲乏地耷拉着脑袋,慢腾腾地拖着两条沉重的腿。

    “我还以为不会再有大兵来了,"思嘉说。"但愿这不是个饿痨鬼。"“他一定是饿了,”威尔简单地说。

    媚兰站起来。

    “我想还是去,叫迪尔茜另外准备一份饭吧,"她说,"并且警告嬷嬷,不要急急忙忙让这可怜虫脱下衣服和——"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住了,思嘉回过头来看着她,媚兰纤瘦的手紧紧地抓住喉咙,思嘉看得出,仿佛她那里疼极了似的,她那白晰皮肤下的青筋在急急地跳动。她的脸色更苍白,那双褐色的眼睛也瞪大到了吓人的程度。

    思嘉心想,她快要晕倒了,便连忙跳起来抓住她的胳膊。

    可是一刹那间媚兰就把她的手甩开,跑下台阶。像只小鸟似的轻盈而迅疾地朝碎石道上飞跑而去,那条褪色的裙子在背后随风飘舞,两只胳臂直挺挺地伸着。接着,思嘉明白了,她像挨了当头一棒。那个人抬起一张长满了肮脏的金黄胡须的脸,停住脚步,站在那里望着房子,好像疲惫得一步也挪不动了,思嘉这时才晕头转向地向后一退,靠在走廊里一根柱子上。她的心脏忽而急跳,忽而停止不动,眼看着媚兰抽抽搭搭地投入那个肮脏士兵的怀抱,他也俯下头去吻她,思嘉满怀狂嘉地向前跑了两步,但威尔拉住她的裙子,拦住了她。

    “别破坏这个场景,"他悄悄地说。

    “你这傻瓜,放开我,放开我!这是艾希礼呢!"他没有松手。

    “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嘛,是不是?"威尔平静地说。这时思嘉低下头,怀着一种又高兴又恼火,但却无能为力的惶惑神情看着他,她从他宁静的眼睛深处感受到了理解和怜悯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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