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转至王小眼身后,袭其背心。王小眼但觉背生寒风,回剑来格,然而前面龟尾的刀已经递来,只得斜移二尺,可惜慢了一步,左肩已然中刀,被拉了一个两寸长的口子,深入至骨,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襟。
少妇退至屋角,冷眼相看,间或露出狡狯的微笑。
王小眼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睁得滴溜溜圆,困兽般地吼道:“两条狗娘养的倭狗,老子同你们拼了!”一柄铁剑游斗两口倭刀,上下翻腾,左支右绌,门户严密,二倭寇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他。
龟尾、小野见王小眼左肩受伤,虽然凭一股血气支撑着,久战必然不支,故而并不用力拼杀,只是左右夹攻,死死地缠住他,不让他走脱。
果然,一盏茶工夫,因流血过多,王小眼左臂已渐萎软,使唤不灵,面色苍白,汗流如注,粗粗地喘着大声,防护圈越来越小。
龟尾一阵狞笑,道:“王小眼,快快跪下的,救饶吧!”
小野大叫道:“杀了他,给游大的,报仇!”
王小眼头晕目眩,眼前乱飞金星,手中铁剑胡乱地挥舞,全然没有章法,脚步也滞而无力,沉重蹒跚。
龟尾叫声:“着!”倭刀自胸而腹,将王小眼来了个大破膛,肠胃淌出了一大摊。他得意地嚎叫了两声,面孔狰狞可怖。
哪知,正值龟尾得意之际,小野的倭刀已捅进了他的胸膛,捅了一个透明窟窿。龟尾面色惊疑,直愣愣地望着小野,只说了声:“你”便绝气而亡。
小野飞起一脚,将龟尾踢出五尺,骂道:“你的,狗娘养的倭狗,追随游大、王小眼去吧,省得争老子的!”昂起面孔,哈哈大笑,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须臾,小野走至桌边坐下,满饮一杯酒,忽然挥臂一扫,盘碗杯筷哗啦啦落地,而后打开几个包袱,堆满了一桌,光芒四射,金碧辉煌,又是一阵狂笑,道:“全是老子的了,哈哈哈!”
此时少妇走出屋角,至小野面前,但见她松敝着衣领,露出一痕雪脯,如脂如玉,对小野翘起大拇指,妩媚笑道:“小野君真了不起,英雄大大的!”
小野道:“小妖精,都是为了你的。”探手拦腰一搂,将她搂在怀内,胡乱摩挲起来。
廖、胡二人看到这里,不堪入目,转过脸去,正计议如何处置,只听那少妇嗲声道:“没杀的,轻一点。”
小野道:“小妖精,可愿与我到日本去?如今我已是个大大的富翁,跟着我,享不尽的快活。”
少妇沉吟片刻道:“到日本你可不能欺负我的。”
小野道:“我的宝贝儿,爱你疼你的来不及,怎敢欺负你的?”接着是一阵亲吻之声。
忽听得小野一声惨叫,廖、胡二人复眇目内视,但见少妇已然站起,整了整衣衫,骂道:“狗娘养的,竟敢欺负到老娘头上来,与你难兄们去阎王那里分赃吧!”小野却躺在地上,翻着白眼,胸口插了一把匕首,直没及柄,无疑是那少妇的杰作。
胡宜秋喊一声:“好狠毒的淫妇!”破窗入屋,紫光一闪,剑锋刺向少妇咽喉。
廖展雄后发先至,说道:“且慢!”指弹剑脊,剑锋偏斜五寸,擦少妇粉项而过,少妇的红苹果脸吓得苍白。
胡宜秋道:“不知廉耻,谋害亲夫,如此狠毒的淫妇,留她何用?”
廖展雄道:“须臾之间能令四名海寇丧命,虽然手段过于卑下,却也是壮义之举,且问个原由再说。”
少妇兀自战栗,压根底儿没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见眼前站着一对少年男女,那少女手握宝剑,怒目而视,以为是强盗来谋财害命的,哆嗦道:“二位英雄缺钱用么?这些财宝尽可拿去,可不能杀了我呀,我还有一个八岁的孩儿。”跪倒在地,叩头不已。
廖展雄道:“大嫂不必惊怕,快快起来,有话慢慢说。”两袖微拂,两股劲风托着她的身子,像是无形的手,将她托起。
少妇不知就里,仿佛中了魔法,更加害怕,再欲下跪,却又不能。
廖展雄道:“秋妹且收起宝剑。”又道:“大嫂不用慌恐,坐下来,我们有话问你。”
少妇见胡宜秋收了宝剑,迟疑地半个**坐到板凳上。胡宜秋也随廖展雄坐下。
廖展雄道:“我兄妹并非谋财害命之辈,只是路过此地,看见四个汉子身背包袱夜行,认为是歹徒,是以跟到这里。适才见大嫂挑动四人自相残杀,又手刃倭寇,未知缘由,还望见告。”
少妇仍在发愣,胡宜秋道:“我雄哥问你话呢!”
少妇定了定神,见二人确非歹人,才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贱妾本是浙江余姚人氏,娘家姓姚,十七岁上嫁给了城里开杂货铺的沈三财。贱妾过门后,上无公婆,又无叔姑,只夫妻二人,生活倒也和谐。不久又生下一个男孩,夫妻益发恩爱。”
胡宜秋道:“怎么会来到这里?”
姚氏道:“哪知在孩子刚满月的时候,海贼王直勾引倭寇在宁波登陆,将犯余姚,我夫妻便带着孩儿,远走福建避难。来到这小山沟,买了一块坡地,盖下三间茅舍,暂作栖身之处。丈夫仍操旧业,在当地收购些土特产品,去泉州贩卖,将本求利,日子勉强能够维持,打算等到家乡安定,就迁移回去。”
胡宜秋道:“王直已就戮四年多,你们为何迟迟不归?”
姚氏潸然泪下,唏嘘抽泣,良久叹道:“王直就戮,消息传来,我夫妻打点正欲就道,谁料在浙江战败的王直余部,扬帆南来,投靠了倭酋萨摩王。萨摩王臣服诸倭、海贼,其势力大振,出没于福建中南部及沿海,我们回浙江的道路已被堵塞。”
胡宜秋道:“可向西绕道北行呀!”
姚氏道:“我夫妻也想到这一层。正当我们犹豫留去之时,一天,突然来了五个倭寇,那为首的见我有几分姿色,杀死了我的丈夫,迫我相从。我誓死不从,他剥光我的衣服,我咬破了他的手,他一怒之下,拿刀要捅我的孩儿。你想,我死不打紧,我的孩儿一死便断了沈家的香火,我只得自身忍辱,保全我的孩儿,急忙说道:‘不要伤害我的孩儿!我依了你。’他野兽般地扑了过来”
胡宜秋听到这儿,憎恶之心渐收,怜悯之情油生,眼圈儿有些红了,切齿骂道:“这该受千刀的倭寇!”又道:“后来你又怎么嫁给了海贼游大?”
姚氏道:“一月后,一天我坐在屋山墙下纳凉,土坡上走来一个汉子,到了屋前停下,盯着我上下打量。我也看了他一眼,似曾相识。倏忽,他道:‘这不是余姚的姚姑娘么?怎的会来到这里?’我道:‘你是谁呀?’他道:‘我是城东的游大。’我想起来了,这游大家住余姚东门城里,从小游手好闲,是余姚城内有名的无赖,如今长大了,却也是一条魁梧的汉子。
“他乡遇故人,我一阵心酸,不禁流下泪来,向他叙述了避难南迁及丈夫被杀的经过,他忿然道:‘这倭狗现在何处?我宰了他替沈大哥报仇!’我道:‘他此刻便在屋内,游大哥不要贸然行事,伤了性命。’那倭寇许是听到屋外有说话之声,正从屋内出来,与游大照上面,被游大一刀砍死。我见他替我报了夫仇,千恩万谢,他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是同乡同里呢?’我央他带我母子回余姚,他说有公事在身,一时不便,等待公事一了,便送我母子回去。
“游大走了,以后常带些东西来看我。我孤儿寡母,无依无靠,见他为人热情,侠义心肠,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我自荐枕席,以身相许,将母子托付给了他。”
胡宜秋道:“他怎么会投身倭寇呢。”
姚氏太息道:“这也是一段冤孽。日子长了,游大不再瞒我,说他原来是王直旧部,王直死后,他随残部投奔了萨摩王,当上了倭寇小头目,王小眼是他的副手。但后来王小眼告诉我,听游大说,在余姚时他垂涎我的美色,王直打进余姚后,他寻我不到,屡言遗憾。哪知随部南来,一次路过小山沟,突然发现了我,于是以女色为诱饵,指使部下倭寇杀死了我的丈夫,而后他又杀死了那倭寇,以恩人的面孔出现,巧妙地占有了我。”
胡宜秋道:“奸人狡诈,王小眼告诉你这些,其居心叵测。”
姚氏道:“王小眼随游大来过我家几次,总是色眼迷迷地望着我。他为了讨好我,一次一个人悄悄地溜到我家,把游大的隐秘告诉了我。我听后顿时昏厥过去,醒来却已躺在他的怀内由他任意轻薄。”
姚氏红了红脸,又道:“当时我想,逃也逃不了,呼也没人应,反正破罐子破掼,不如引他入彀,以为己用,于是强装媚态,一任所为。我告诉他,杀夫之仇不能不报,谁能替我报了仇,我便嫁给他。王小眼当即答应寻机下手。”
廖展雄道:“怎么又卷进了两个倭寇。”
姚氏道:“前些日子,倭寇在仙游败退,游大与王小眼感到末日将至,于是联络了倭寇小头目龟尾、小野,计议多抢些金银财宝,一同逃往日本。今晚各人携带财宝,大概是来商量潜逃的办法,我觉得报仇即在今晚,不能失此良机,便挑动他们火并。”
廖展雄道:“大嫂一柔弱女子,为了孩儿,为报夫仇,竟能忍辱负重,终如心愿,此大智大勇,须眉为之逊色,堪称巾帼奇女子也!”
姚氏泪如涌泉,哽咽抽泣道:“贱妾罪孽深重,知所为对不起亡夫,所以苟且挣扎人世间,只是为存亡夫一脉香火,他日见亡夫于九泉之下,任其责怪,绝无怨言。”
廖展雄道:“眼下大嫂作何打算?”
姚氏“扑通”跪地道:“二位英雄救贱妾则个!”
廖展雄以袖风将她托起,道:“我兄妹前去戚家军大营,大嫂可带着孩儿随之同行。到时请戚将军遣人送你母子回浙江余姚,不知大嫂意下如何?”
姚氏转悲为喜道:“二位恩人大恩大德,不啻贱妾再生父母!”
廖、胡二人听姚氏将他们比作‘父母’,不禁相视而笑,却又一阵脸红。正是:
贼倭蹂躏东南地,
百姓离乡他处忧。
巾帼群中奇女子,
大谋大勇报夫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