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油诗,引得众人纷纷叫好。何绍明抱拳环礼,随即钻进了马车。
车马复行,半醉在马车里的何绍明思绪万千。君恩?少扯淡了。老子练兵,为的是国家大义,为的是几年后那场决定国运的战争。光绪不过给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末了捎带着给了四十万两练兵的银子,一切都得自己从头做起。一师新军,光是军服饷银,一年就得小二百万的雪花银。枪炮弹药,吃食嚼用这些消耗品算上,这个数还得翻番。就这,这帮子腐儒就喊着君恩深厚,这帮子人是没救了。骨子里,他们已经成了奴才。认为这天下的一切,莫不是主子所有。你个人再有能耐,用自己的能力无论打拼出多大的家业,主子一句话的事儿,这一切都会成泡影。
所以,每逢战败,割地赔款,这帮子腐儒当真是仔卖爷田不心疼。在他们心里,只要这天下还是主子的天下,银钱土地,给洋人一些也算不得什么。马关条约,庚子赔款,一桩桩一件件,让这个本就贫弱的国家,愈发不堪。
想到这儿,何绍明捏了捏有些疼痛的头:京城浮华,与自己来说,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他日再返京师,定要搅出一番天翻地覆来。
正在这儿琢磨呢,车外传来了凯泰那欠揍的声音。
“大人,前面儿有俩酸秀才说是要见您。”
俩秀才?何绍明挑开帘子一瞧,原来是熟人。寒风中官路旁停着一辆马车,康有为与一名年轻士子正笑吟吟地站在马车前。
何绍明心里琢磨着对方的用意,当下也不怠慢,下了马车,一拱手:“南海先生怎在此等候?”
康有为领着那士子,当先一步,作揖道:“学生恭贺大人高升。此一去,远隔万里,不知何日再见。”
何绍明连道有劳,转眼瞧了瞧康有为身旁的士子,康有为连忙解释道:“这是学生新收的弟子,姓梁名启超。”
何绍明心中惊讶,连连打量起这个十**岁的年轻人来。宽宽的额头,细柳眉大眼睛,高挺的鼻梁,薄嘴唇,典型的广东人,模样倒也算周正。
见何绍明审视,梁启超连忙见礼:“学生梁启超见过大人。”
看着这二人,何绍明心里琢磨着,这师徒俩,原来是在这儿结识的。俩人从此回到广东,著书立说,开办学堂。后来就有了公车上书,戊戌变法。西太后一番整治,这师徒俩逃到了日本,渐渐分道扬镳。因康有为顽固地坚持着君权神授,鼓吹着君主立宪。而梁启超要实在的多,他不管什么君主立宪还是共和,他求的是救国。只可惜,他一生跌宕,屡屡失败,到了后来政治思想越来越堕落,沦为反对革命的绊脚石。
三人寒暄了几句,康有为终于说出了来意。“学生这就要返乡了,大人久居海外,于洋务之事知之甚详,不知可有良策教我?”
何绍明皱着眉看了这师徒二人半天,见眼神中满是期盼,心中不忍,琢磨了下,道:“二位,当今之世,千变万化。而我国朝却越来越没落。究其缘由,盖因无新式之才,民智未开之过。培育新式人才,当置办学堂,而要开启民智,则应置办报纸。书天下大事而一纸,传阅天下百姓,使其明事理,开心智,接受新式思想。如此一来,他日先生欲变法,则众望所归,水到渠成。”
“多谢大人教诲!”康有为听罢,恭敬地行了一礼。何绍明见其神色,想来是听进去了。遂不再多言,返身进了马车。
马车复行,路过那二人身旁时,何绍明看到,这师徒俩依旧恭敬地对着何绍明的车子抱着拳。何绍明心中有些茫然。能说这二人是错的么?他们俩为了强国,反复思索着强国的道路,探索着应该走什么路线。真可谓是殚精竭虑。虽然后来两人有些贪生怕死,最终没成为烈士,连带着历史上的名声也毁誉参半,但起码他们是第一批想着要改变这个老大帝国的人。
他们是可敬的,也是可悲的。可悲就可悲在,他们终是旧式教育下成长起来,骨子里刻着‘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思想。
光绪十八年初冬的时候,北方商贸军屯天津卫,正是繁忙的时节。
街头巷尾,除了各色百姓,还有穿着五云褂练军军服,操着淮地口音的淮军三五成群地乱转着,张大了眼睛看着花花世界。不比京城,天津卫的洋人可多了不少。头戴着绅士礼貌的英国佬,挎着洋婆子,对着街头巷尾指指点点;一身猎装的美国佬扛着摄像机,望哪儿一戳,哪儿的老百姓就四散一空;穿着和服的小眼睛日本人,眯眼低头从街头走过。如今日本人的物什儿,在津门老百姓眼里,可比不了西洋货。闹市上没他们开店的份。还有一些穿着洋装的中国人,那是各国洋行的中国买办。走到哪儿,周围的老百姓都跟看猴儿一样,时不时地骂几声‘二鬼子’。
要说,现在的跨国公司白领,可没后世那么吃香。
一行车马进了卫门的西门。十几名一看就是北地的亲兵,簇拥着一辆绿呢马车,马车里时不时露出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小孩脑袋。这一行人,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
刚过了卫门没多远,马车又停下了。
何绍明挑开帘子一瞧,只见又富态不少的张佩纶正笑吟吟地站在车前。
瞧见何绍明,张佩纶一拱手,笑道:“士别三日,如今复衡也算是方大员了。幼樵受中堂所托,敢请何大人往总督衙门一叙。”
(何绍明苦笑道:“幼樵,小弟的收藏也就是北洋的一个零头,您就别取笑兄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