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结构很简陋,可谓外面刮大风,里面刮小风。挂在顶棚上的两盏马灯,接着这股微风摆荡着。灯光摇曳,衬在剥了皮的松木上,愈发显得昏暗。
何绍明皱着眉头,双手使劲儿拽着自己刚刚长出来的短发,满脸烦躁地盯着眼前桌子上的美军训练手册。这册子虽然单单只是陆军的,里面儿却包罗万象。从军队的意义,各级军官的职责,到普通一兵的战术动作。从步兵一直讲到炮兵、辎重兵。何绍明暗叹,自个儿是把军队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发了枪,训练训练,再辅助政治思想,就可以无敌天下。
错了,错的离谱!有着现代人灵魂的何绍明知道,战争打得就是军队素质、后勤,打得就是综合国力。后勤这块尤为重要。问题是,他如今除了照搬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头绪。
旁边儿,坐下来的秦俊生一脸正色,可何绍明怎么瞧怎么觉得秦俊生是在心底里偷笑呢。
郁闷之下,何绍明理了理头绪,酝酿了半天,开口道:“这个,有点儿多,咱们一点儿点儿来。军队职责这里好说,把我写的那个小册子摘抄一下上去,宣传宣传国家民族思想,但也不能太过了,别让人家找咱麻烦就是了。这样,我们先从军纪、军容以及队列操练开始吧。”
紧接着,何绍明努力回忆着,将后世那支百胜之军的行进、队列、军姿军容等一一描述出来。他这边儿说着,做着示范动作,那边儿秦俊生就询问着提出意见,然后一点点的记录下来。一直折腾到后半夜,算是把这部分确定了。
待全说明白了,何绍明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见夜已深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即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试图让自己精神一些。
瞧见何绍明满脸疲色,秦俊生识趣道:“得嘞,那大人您早些休息吧,来日方长,咱们明日再讨论。我看这样,先将那些华侨知识青年组织起来,把他们训练出来,然后再让他们去训练新兵,您看怎么样?”
何绍明点了点头:“万事开头难,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那您早些休息吧,俊生告辞了。”说罢,秦俊生转身走到门边,似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道:“大人,有个事儿俊生一直不太明白。”
“你问吧。”
秦俊生脸上挂出了一抹戏谑之色,道:“俊生一直瞧不明白大人。说您不懂军事呢,您还真懂,许多新奇的理论发人深省,闻所未闻;可要是说您懂呢,您连最基本的战术动作都不清楚。不知大人可为俊生解惑呢?”
“呃……”一句话问得何绍明满脸尴尬。他自个儿太清楚了,他就是一个半吊子。前世有点儿愤青,又受到当参谋的父亲的影响,这军事方面的知识,多少有一些涉猎。但要具体到某一方面,他就玩不转了。
正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呢,却见秦俊生嘿嘿一笑,也不待何绍明回答,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何绍明的脸色当即凝固了,感情这小子是在耍人玩儿呢。负气之余,不再穷尽脑汁回忆前世的知识,一头倒在床上,蒙上被子便睡。
翌日起。
打从早晨起来,这军营就变得不太一样了。新兵们向往常一样跑步,训练体能。而这边儿魏国涛与秦俊生,带着四十来名军官,组织起七百多名华侨青年,开始军姿军容训练。
上午训练齐步走、站姿、坐姿,左转右转后转。下午又开始训练营务,个人卫生,物品摆放,甚至连如何叠放被子都要训练。到了晚上也不闲着,或是秦俊生或是魏国涛,将这些人聚拢在一起,站在前面开始讲各种条例。
到了晚上八点左右,秦俊生与魏国涛会领着军校毕业的军官,挤在指挥部里,接着昏暗的灯光,与何绍明开始研究个中规范条例。
周而复始,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呼啸的北风,渐渐转成了和煦的春风,扑在人脸上,如丝绸滑过。沉寂了一冬的河流破开了冰层,开始缓缓流淌。远处的黑色山岩,慢慢覆上了一层脆嫩的青绿色。眼见着,四月就要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那七百多华侨青年,算是初步有了军人的样子。操场上,七百多人标杆儿一样的站着,挺着胸膛,腰板溜直,目不斜视,配合着刚刚发下的军装,自有一股飒爽的军中豪情。
经过众人你一条我一句的讨论,关东军训练操典也新鲜出炉了。步兵的军容、枪械保养、战术动作,全是何绍明规定,众人补充整理而成的。至于炮兵、骑兵、后勤,何绍明实在是不了解,只得眼下先照搬美军的。
四月中的时候,从德国订购的两百挺马克沁机枪送到了。射击场上,立好了三脚架,何绍明瞄着远处的靶子,随即扣动扳机,‘塔塔塔’的枪声响起,远处的靶子如同暴风雨中被蹂躏的小舟一般,撕得粉碎。众人咋舌之余,总算明白何绍明为何坚持要散兵线冲锋,而否定队列冲锋了。
没过几天,六十门75mm野战炮,三十名美国炮兵军官,从牛庄登陆,来到了这处热火朝天的大兵营。为什么说是热火朝天?一方面是滋养了三个月的新兵们,终于开始正式训练了,营盘里操场上,到处都是一队队正在训练的新兵;另一方面,则是在粗糙木制的营地旁边,几千名民夫开始按照要求修建新营盘。
当日何绍明见到火炮之后,对带队的美军军官杰森史密斯那叫一个热情。吃的?没问题,都是最好的,要是吃不惯,马上就打电报从天津的各国租借里高薪请了名地道的法国厨子。住宿?没几天,一座美式的小别墅就立在了山脚下。远在异国思乡情切?好说,每人每月两百美子的补助。一番殷勤之后,酒桌上,喝大了的上尉杰森史密斯拍着胸脯保证,不出半年,一定训练出一只‘堪比美军’的炮兵团。
当下何绍明便琢磨着,别看美国人步兵实在不咋地,可人家怕死。但凡是有个阻击的火力点,立马先呼叫火炮支援。这日积月累下来,步兵越来越怕死,炮兵却越打越精锐。选美国人来教导炮兵,也许是不错的选择。当下宾主尽欢,翌日起何绍明便推说事物繁忙,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三十几名美国佬,面对着一群连三角函数都不懂,甚至只有少部分军官才会英语的炮兵。
那位说,这何绍明忙什么呢?他呀,忙着整日与新兵为伍,早晨出操带头跑前面儿,白天经常自个儿充做一名连级军官,带着一队新兵训练,晚上还要给军官们上思想政治课,休息前更是要寻营一番,给新兵盖下被子,鼓励几句,或是嘘寒问暖一下。
没吃过猪肉,可起码看过猪跑。这一套照猫画虎的亲历亲为、体恤下属的动作坐下来,尤其是在靶场上人品爆发,两百米外十发子弹打出八十八环的成绩后,何绍明在新兵中的声望立刻如同火箭一般往上升。
“咱们这位大帅,没的说,脾气好,对咱们这些大头兵更是没得说。瞧瞧这伙食,三月下来兄弟闻到红烧肉味都想吐!兵饷更是按时足额发放,从不克扣。四两八的银子啊,没两年就能混成个土财主!”
“前儿个接到家里的信了,俺爹在信里说收到银子了,还给俺说了门亲事,就等着来日回家成亲了。”
“保定的淮军咱也瞧过,也就那么回事儿。一个个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个个都是兵痞子。你再瞧瞧咱们这身行头,旁的不说,单说这脚上的小牛皮靴子,估摸着就得十两银子。一身下来,加上洋枪,少不得上百两啊。”
“这年头人命贱,咱们当兵卖命的,也得挑个好主子。在何大帅手下当兵没的说,咱就是豁上这条命,也值了!”
何绍明领着凯泰,在营地里转着,听着新兵们如此谈论自己,免不得有些得意。身边的凯泰穿着一身墨绿色军装,大沿帽,小牛皮的靴子,后背背着一杆春田1890(毛瑟98k),配上一脸肃容,颇有几分英武。凯泰这一个多月,除了晚上的课程,一直跟着军官们一起训练。到了今日,倒是有了几分军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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