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还算比较大的房子,三间出头大小。屋子里清扫的干干净净,正中间是三张八仙桌拼成长条桌,墨绿色的桌布上整齐地摆放着茶杯,桌面上还有一部电话。两侧墙壁之上挂着各种作战地图。这本是第二师在九连城的指挥部,平日里黄镛就在这儿办公,电报、电话、会议,都是在此进行。只是昨儿个开始,黄镛将指挥部前移到了江堰的地下掩体里,是以这时候才显得有些冷清。
奉军将领丰升阿坐在把头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时不时抿上一口香茗,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当日四大军入朝,就有他这么一号。只是丰升阿所部的奉军也就会鱼肉乡里,论打仗,那可差的远了。平日里仗着都是旗兵,满脸横肉,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甫一接战,便被日本兵打得落花流水。这也导致了老百姓戏称他所部的奉军是鸭蛋兵,外表光鲜,一碰就碎。从平壤一路败退,其他人等还念着收拢士卒在义州停了停,可这位‘鸭蛋’将军做的够绝,根本就不管自个儿那几营兵丁,领着几十名亲兵直接就跑过了鸭绿江。
头些日子,朝廷申饬的折子已经下了,责罚跟叶志超一般,官职一掳到底,仍留军中效力。本来丰升阿这几天一直都是愁眉苦脸的,可自从听说了义州被小日本抄了后路,他这脸上的得意表情就没换过。什么都是假的,留住性命才是真的。更何况,还有人要送他一场大富贵。
想到这儿,丰升阿眉毛一挑,瞧了一眼立在眼前背对着自己的‘贵人’,心里头琢磨着,回头要送多少银子合适。
而那位贵人,则一身蓝衫,头上戴着瓜皮小帽,负着手正津津有味地瞧着墙面上的地图,时不时赞叹一句。
“……等高线地图啊……也不知关东军内有几人会看……”
“……这图做的清晰,恐怕比朝廷里的地图要强多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即灌入的冷风,吹得那人一个激灵,而后转头。八字胡、三角眼,待瞧见了来人,脸上立刻现出热络,三角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缝:“黄侄,六年不见,愈发挺拔了,你父亲可不止一次在信里炫耀他有个好儿子啊,哈哈……”
黄镛见到来人,本来纠结着的眉头,旋即舒展,换做惊喜之色:“梁伯伯,您怎么来了?”
‘梁伯伯’可不是旁人,正是当日驻美领事粱敦彦。梁与黄父乃是故交,打小看着黄镛长大的,粱敦彦更是黄镛汉语言的启蒙教师,两个人更像是师徒,关系亲密。几年前,因着何绍明的缘故,粱敦彦被迫归国,复又任了天津海关道。此番秘密前来,正是因为其与黄镛关系非常。
粱敦彦反客为主,引着黄镛入座:“黄侄,听说前几年你去了德国?”
“回梁伯伯话,大帅资助小侄去德国入了军校,修习三年,这才归来的。”黄镛小心地回答道。对着这位师傅,黄镛一直都是恭敬有加。
“好,好啊,有出息了!这鸭绿江沿岸的一万多关东军都是归你指挥?哈哈,你父一直希望家里能出个状元,没想到,状元没出来,倒是出来一个将军。黄侄,现在官居何职啊?”
“小侄现任关东军第二师大校师长。”
粱敦彦闻言脖子往后一缩,口中嗔怪道:“我是问你朝廷的官职,这最起码也是提督了吧?”
黄镛不屑一笑:“回伯伯,我倒是没在意过这些,好像……好像现在是总兵衔了吧。”
粱敦彦连连摇头:“小,太小了!你看看人家,领三千兵就是副将、提督,你这领着万把人,还是个总兵,说不过去啊!”说话间,将头凑近,小声道:“不过黄侄莫急,伯伯此番前来,就是要送你一场大富贵!”
“此话怎讲?”
粱敦彦欲言又止,眼睛不住地瞟着黄镛的随从。
黄镛皱了下眉头,转头道:“你们出去等我,半个小时后来找我。”
身后众人应了一声,随即鱼贯而出。
到了此时,粱敦彦这才笑嘻嘻地从袖口掏出一封信笺,拍在桌子上,而后用手指慢慢推了过去:“黄侄啊,来之前你父亲都跟我说了。说既然当不成状元,那就做将军,熬个十年八年的,一样能坐军机……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富贵就在眼前,就看你是不是俊杰了。”
黄镛满眼都是诧异之色,疑惑着展开信笺,逐行地看了起来。这不看便罢,只看了几行,脸色骤然变得铁青,狠狠将信笺拍在桌子上:“梁伯伯,您这是什么意思?”
九连城城南,女兵营。
佩顿索伊尔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眼睛愣愣地瞧着天花板发呆。美国姑娘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何绍明,一闭上眼,就能瞧见何绍明满身满脸的血迹。她现在只希望第二师能尽早地渡过鸭绿江,将该死的日本猴子消灭,而后她会乘坐第一批渡船,扑向日夜牵挂的丈夫怀中。
正思索间,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是谁?”佩顿下意识地问道。
“报告!第二师师部直属特种营一级士官好日黛奉命为夫人站岗。”回答她的,是一声清脆的女音。所谓的特种营,就是指女兵营。四个连的女兵,其中有三个配属在战地医院,还有一个是通讯连。
“好日黛?”佩顿腾地站了起来,趿着鞋子,几步冲到门口,打开,就瞧见风雪中,两名女兵正耸立在门口。“哦,好日黛,天气太冷了,快点儿进来吧。”
房内的灯光将好日黛的脸映得红扑扑的,一身墨绿色的军装,头戴着白色的狗皮帽子,腰间挂着手枪。那一双灵动的蓝色眸子,对着佩顿不停地眨着:“教官,我的任务是站岗,不能……”佩顿始终挂着上尉军衔,一直是关东军的文职军官,主要负责教士兵英语。说起来,好日黛可是佩顿的得意弟子。这位混血蒙古格格,天生就对语言极度敏感,别人还在学二十六的字母的时候,她已经能跟佩顿简单对话了。佩顿在中国没什么朋友,是以,将这名优秀的女兵当做了可以谈天的人。一边儿说汉语,说不明白就用英语,说到最后总能表达清楚。这一来二去的,二人倒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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