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绍明气候已成,裴纬身上的活计也清闲了不少,正赶上外出天津访友,于是便住在了凯泰这里。
月余工夫住下来,平日里没事儿总是拉着凯泰高谈阔论,二人倒也熟稔起来。裴纬此行内里却存着收拢人心的心思。何绍明当日把凯泰放了出去,就没多想什么。天下大势在这儿摆着,就算多了个凯泰也不可扭转。何绍明可以这么想,可作为从龙而起的裴纬可不能这么想。他裴纬虽说才情智计颇为平常,可多少还算是屠龙术的传人。眼瞅着何绍明身旁围了一帮子新学人才,他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在大帅前头。倘若他日何绍明南下,若是收拢了凯泰,这绝对是绝大的助力!天大的功劳摆在眼前,裴纬能放过?
裴纬三角眼一瞪:“谭嗣同?他来干什么?”
凯泰昂首阔步走了进来,大咧咧往其身边一坐:“我这不问你来了吗?”
裴纬想想,却不回答,反而望着凯泰问:“你以为呢?”
凯泰皱着眉头道:“想拉我?”
裴纬赞叹道:“贝子就是贝子!一个拉字,把什么都说明白了。”
凯泰这会儿可半点儿兴致,满脸愁容道:“可京师局势那样复杂,想躲还来不及呢,我可不想去趟那浑水!”
“贝子爷,可人家找上门来了,来的又是皇上最为信任的维新派主将,你可得罪不起!”
“那我就和他打马虎眼!来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就是没有真玩意儿给他!”
裴纬猥亵一笑:“嗯,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康梁的能力不可估量,万一他有什么真玩意儿给贝子,也不能坐失良机啊!”
凯泰这会儿倒是笑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裴先生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两人对视一眼,笑起来。凯泰拿定了主意,起身朝外就走。
安坐在后头的裴纬,骤然脸色一变,蚊子一般的声音道:“只是不知,他日贝子与大帅如何自处啊……”
迈出去一半身子的凯泰猛地顿住了,“裴先生,我只一句话,忘恩负义的事儿我凯泰做不来!”扔下一句话,凯泰匆匆而去。
会客厅,凯泰疾步走进来,一把拉着谭嗣同的手,假装惊喜地嚷起来:“复生,是你呀!亏你想得起来看我!怎么样,一切可还安好?”
如此热情,着实让梁启超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随即满心欢喜答道:“好,好!我此次就是来看看你。”
“那怎么当得起?”凯泰将谭嗣同让至上首坐下,恳切地说:“想当日京城匆匆一瞥,复生如今担负着匡扶社稷的重任,千万不要因寻常朋友交往而分心才是。”
谭嗣同满面红晕道:“贝子爷这话错了!复生从来没有只当你是一个寻常朋友,而是同志向、共肝胆的莫逆之交。至于你刚才说到的匡扶社稷,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哦?愿闻其详。”凯泰坐直身子,脸色严肃起来。
谭嗣同兴奋之余,始终用审视的神色打量着凯泰:“我先问你一件事,我和康先生、宋伯鲁他们屡次上书给皇上推荐你,但皇上每次都说,荣禄说过,凯泰这个人专横跋扈,不可大用。我不明白你怎么会与荣禄结怨的?”
凯泰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说:“啊,你问这事呀!我想起来了。曾经有一次,翁同龢想给我增加一些人马,而荣禄说我是关东军出身,不能任握大兵权。”
谭嗣同眼里掠过一丝欣喜,马上又问:“当日京城之事,康先生可是误会贝子爷了……如果康先生亲自举荐贝子,而贝子因此得到皇上进一步的重用,你怎么办?”
“这还用问?”凯泰倏忽站起,慷慨地说道:“我凯泰深受国恩,早存了个以身许国的心思。若蒙圣上不弃,再委重任,凯泰只有肝脑涂地,以报圣主了!”一年多下来,虽然远在天津小站,可官场里头方方面面的打压,也让凯泰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一番磨砺,凯泰已经不再是那个驰骋疆场的纯粹军人,官场上的油滑学了个通透。
“好!”谭嗣同也站起来,兴奋地说:“早就知道贝子爷是个忠君报国的热血男儿!回去以后,我就向康先生禀报,贝子爷,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朔风之中,凯泰等人望着谭嗣同远去的身影,突然有人问道:“大人,您是打算投了维新党了?”
凯泰呲牙一笑:“投靠?扯虎皮做大旗罢了!咱们如今在人家眼里就是一锅粥里头的老鼠屎,不借个名头,那些兵饷谁给咱们?”
“哈哈……”众人一阵哄笑,只是谁也没瞧见凯泰却骤然收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忧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