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程家请的说话人,乃是临安最有名的乔万卷,据说他不似“打野呵”的人那般自开场子,游移不定,而是长年在临安最大的瓦子“北瓦”独占了一座勾栏说话,其受欢迎程度可略见一斑。
待得他在屏风后坐定,孙氏先代小圆客气道:“耽误你挣钱,且先吃盏茶润喉,再与夫人们说说典故。”乔万卷忙又起身施礼,笑道:“夫人们客气,甚么挣钱不挣钱,不过讨碗饭吃。”
季六娘隔着屏风瞧不见说话人的样貌,很不开心,道:“听说有名气的说话人,一场下来能讨得不少钱呢,比我们这些见不得天日的人很是强些。”
乔万卷出来讨生活的人,一听这口气就晓得不是位正经夫人,便不正面接她的话,只一笑:“熙宁年间的张山人何其有名,他所到之处,达官贵人争相馈以酒食钱帛,以免遭讥,可到老来连家乡都未回得,只倒在了半道上,还是路过的老相识买了一叶苇席,将他葬在了道边小店旁边——此是山人坟,过者尽惆怅。两片芦席包:敕葬!”
季六娘听出了他言语里的驳斥,桃花眼一眨又要开口,却被程大姐丢来的一根筷子砸着了手,忙将嘴紧紧地闭起。
乔万卷接着道:“说话有‘四大家教’,‘银字儿’、谈经、讲史书、商迷,小人善‘银字儿’,但其他三样也略晓一二,不知夫人们要听哪一样?”
“银字儿”即是讲小说,分灵怪、传奇、公案、武侠四类,灵异怪诞、神秘虚玄;谈经则是演说佛经故事;讲史书是历史故事;商谜是猜谜语。
小圆问程大姐和程三娘爱听哪一种,程三娘未曾听过说话,只摇了摇头,程大姐却是沾金九少的光常听这个的,笑道:“这个说话人请得好,‘银字儿’最有趣呢,要是个谈经的,我就得打瞌睡了。咱们先听‘银字儿’,再叫他打鼓儿猜谜,如何?”
小圆与程三娘都道:“依你。”
季六娘见她们商议得火热,却无一人问自己爱听哪种,不满道:“我要听谈经。”
这不是和程大姐对着干么,她小小一妾室,哪里来的胆量?小圆与程三娘还在疑惑,程大姐已习惯性地挽袖子,准备动手,季六娘抚了抚已显形的肚子,慢悠悠地开口:“前儿郎中才诊过,说是个儿子呢。”
这话隐含炫耀与威胁,但程大姐的手一刻也未停顿,只听得“啪”的一声,季六娘的脸上顿时现出个清晰的五指印。
“是儿子又如何,他的娘是我,不是你。”程大姐还欲打第二下,小圆忙拉她道:“她是有身子的人,你教训一下儿也就罢了,打坏了如何是好。”
程大姐依言收回手,笑道:“与你个面子罢,其实打的是脸,又不是肚子,哪里打得坏。”
小圆唤人取冷水巾子来与季六娘敷脸,季六娘却等不得,推开小几就朝楼下跑,程大姐厉声命人拦住她,训道:“在继母这里住了几日,脾气见长?你这是要去寻她告状?”小圆生怕她们闹将出“人命”,忙叫小丫头们去拉季六娘坐下,又劝程大姐看在未出世的儿子份上,莫要同她计较。
程大姐狠狠瞪了季六娘一眼,又开始拿酒出气。程三娘见她余怒未消,忙问了个问题来打岔:“大姐,咱们听哪一出?”程大姐看了季六娘一眼,道:“‘银字儿’大抵我都听过,不如叫他讲个《错斩崔宁》。”
小圆听得这话,朝孙氏微微点头,孙氏便走到屏风前,教候了半晌的乔万卷讲那《错斩崔宁》。伴乐的银字管响,乔万卷开腔:“且说高宗年间,临安有个官人唤作刘贵,这刘贵由于时乖运蹇,读书不济,乃改行做起买卖,但半路出家,技巧不够,又把本钱消耗掉了。娶妻王氏,因没有子嗣,又娶了二房,人称陈二姐。”
小圆与程三娘对视一眼,金九少可不就是借着程大姐膝下无子,才一个接一个地纳妾,她怎地点了这样一出?再一瞧季六娘,方才还瘪着嘴,现在嘴角翘得老高。
不待她们细想,屏风后间奏一时,乔万卷声儿又响:“一日,刘贵携王氏去丈人家拜寿,留二姐在家看守。丈人见刘贵落魄,就拿出十五贯钱资助他开个柴米店。刘官人谢了又谢,允妻子在娘家多盘桓几日,自己驮了钱归家。归家途中又饮了三杯两盏酒,醺醺到家。见了二姐,借酒力开了个玩笑,道是:‘我一时无奈,没计可施,只得把你典予一个客人,又因舍不得你,只典得十五贯钱。若是我有些好处,加利赎你回来;若是还照这般不顺溜,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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