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小圆两口子带着孩子们宿在了别院,新雇的下人们都极会看眼色,见自己的卖身契是少夫人收着的,凡事都先来请示她,钱夫人的一举一动也及时来相报。小圆安慰程幕天道:“你瞧,这许多人帮你看着继母,还有甚么不放心?”程幕天缓缓摇头:“他们是新买来的,人品如何未可得知,再说我们离得远,现下在这里,他们依仗一二,待得我们走了,他们敢辩驳继母?”
小圆道:“既是你不放心新买的下人,那派个知根知底的来如何?午哥也大了,又在上学,用不着奶娘了,叫余大嫂来照管仲郎罢。”程幕天点头又摇头:“她是个老实人,教导孩子不错,但只怕弹压不住继母。”小圆扑哧笑出声来:“你既要管小兄弟,又要管继母,谁能比阿云更合适?”程幕天想了一想,欢喜笑道:“不错,那妮子是敢朝我头上浇凉水的人,的确合适,叫她下山来,与余大嫂一起留下。”
第二日一早,小圆先使人回山里接阿云,又把余大嫂唤过来,问她可愿意留在别院照管仲郎。余大嫂虽然舍不得午哥,但她家就在城里,能就近做事,还是极愿意的,当即便答应了下来。小圆道:“不过换个地方,月钱还是我出。”余大嫂明白过来,这是叫她晓得要听哪个的话,便问道:“月钱是我上山领,还是少夫人送来?”她虽老实,却是个聪明的,小圆笑道:“阿云年轻,叫她每月来领。”余大嫂心领神会,答道:“少夫人放心,这里若有甚么事,就叫阿云去知会你。”
交代完毕,小圆同程幕天在别院四处瞧了瞧,见家什陈设,动用器皿,都有缺少,找来小铜钱一问,果然是钱夫人拿去变卖掉了。程幕天大怒,逼着钱夫人将账本子交了出来,要亲自替小兄弟管账。小圆见阿云已赶到别院,便给他出主意道:“二郎,反正养活仲郎的钱都是死钱,并无甚么铺子田产要经营,不如咱们把钱带回山里去,叫阿云每个月上来领。”程幕天点头道:“甚好,就是这样。”
他们忙忙碌碌,将别院各项事务安排妥当,又把仲郎抱过来,欲教导他几句,不料那孩子却连话都讲不全,更是不听大人的言语,他们只得罢了,歇了一宿,第二日天不亮便启程回山。
他们到家没多久,山下就有消息传来,说钱夫人被阿云拘着,又变卖不得物事,手中无钱,比先前很老实了些。程幕天感概道:“原来继母是怕抖狠,早知道如此,我该一开始就作恶人的。”小圆笑道:“现在也不迟,余大嫂很会带孩子,听说仲郎如今能讲好些话了。”
程幕天心下宽慰,又见天气晴明,遂携了小圆,走到田间地头看风景。山坡上成片成片通直的杉木林,对面山头种着许多竹子,入眼处青翠满目。山道旁的野花开得正盛,程幕天趁领路的田大媳妇不注意,摘下一朵簪到小圆鬓间。
此时三月间,天气转暖,反季菜蔬卖不起价,谷中路途又遥远,庄户们全都撤了回来,忙着犁地、除草、施肥、播种。小圆二人行至田边,他们正在种高粱,有的整地,有的堆肥,有的挖植沟;朝前再走一段,是一片菜地,几个媳妇子端着菜籽盆正在撒种。田大媳妇铺了块干净的布在田埂上,请他们来坐,讲解道:“最顶头种的是姜、葱、大蒜、小蒜诸般佐料;中间种的是茄子、葫芦、黄瓜诸般菜蔬;再往那边,种的都是豆子。”
小圆问道:“这些菜只能咱们自己吃,不好运出去卖钱罢?”田大媳妇点头道:“春天了,城郊的菜地也开始种菜,咱们费力运出去,卖不到好价钱,亏本哩。”小圆朝四周看了看,又问:“羊还不到出栏的时候,这时节又不好打猎,拿甚么赚钱呢?”程幕天笑话她道:“庄户们都等着你指示呢,你倒问起他们来。”田大媳妇见小圆尴尬,忙道:“待到清明,山上的毛竹便可收笋,多少能赚点。”
小圆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我记得一斤笋可卖两文钱,咱们那片竹林,收笋的几个月,每月能赚一吊钱。”田大媳妇摇头道:“少夫人,那是冬笋,春笋不如冬笋好吃,卖不到那么多钱。”小圆苦恼道:“就是每月一吊钱,也养活不了这许多人,现在连一吊钱都卖不到,可怎么办。”田大媳妇倒是想得开,道:“能吃饱饭便得。”小圆缓缓摇头,她虽不晓农事,却懂家务,一年到头的生活,哪只有吃饭这样简单呢,油盐酱醋、穿衣治病,样样都需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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