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周往外走的时候,不由瞥了温体仁一眼:这老家伙转性了吗?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些日子以来,温体仁可没少折磨刘宗周、钱龙锡这些老牌的东林党人,他们猜不透温体仁这是为什么?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们都对温体仁有相当深的了解,所以温体仁的转变就愈发地折磨他们。
包括第一次举荐钱龙锡,此后,温体仁的所言所行也都像刚才这样,用“大公无私”和“光明正大”来形容都一点也不为过。
可还是那句话,温体仁这究竟是为什么?
党同伐异、门户之见是潮流,而且是大潮,是势不可挡的大潮,任何人都不能免俗,像刘宗周,不管学问多大,也都深陷其中。
他们对温体仁的认识是这个人的性子阴柔之极,是东林党的死对头,而且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死对头。
如果仅仅因为利益而作对,那不是死对头,他们和温体仁才是死对头,因为他们和温体仁之间实际上不是因为什么具体的利益。说白了,他们和温体仁之间更多的仅仅是因为看对方不顺眼,而这才真的要命,因为利益不同还可以妥协,但看不顺眼,说来简单之极,却是天招没有,任谁都没辙。
温体仁为官清廉,这方面抓不到一点把柄,而这也就更让他们坚信,温体仁活着的目的就是要跟他们做对,所以猜不透温体仁的心思把他们这些人都折磨完了。
从紫园出来,见三百多捕快已经悬刀佩剑恭候,刘宗周不觉微微点了点头。做官做了这么多年,他现在当官才算当出了点味道。
刘宗周原本是北京城的顺天府尹,但那个府尹刘宗周当的没什么滋味,基本就是个摆设。
刘宗周的学问是大,教授弟子也是把好手,但当官却不怎么在行,尤其是缺乏统驭谋变之才。
顺天府是京城一等一的要害之地,魏忠贤得势之时,顺天府上上下下几乎都是魏忠贤的人。后来刘宗周上任时,魏忠贤虽然已经倒台了,但顺天府上上下下还是那些人,而他们又怎会在乎刘宗周这样一个不通事务的老顽固?
所以,刘宗周当顺天府尹当的憋气的很,但应天府尹就不一样了,这里现在是他家的地头,人人都要买他的面子。
铃铛街人山人海,但一见黑衣红裤的捕快,人人都知道父母官刘宗周刘大人到了,沸反盈天的人声由近及远,很快就静了下来。
刘宗周上任的时间虽短,但在南京城的百姓中已经有了很高的威望。
刘宗周这种人不通事务,是老顽固,但就因为不通事务,是老顽固,一旦有他适合发挥的地方,那就很容易打开局面,而应天府就是适合刘宗周发挥的地方。
这么多“穷困潦倒”皇亲国戚聚在一起,不闹事是不可能的,而刘宗周就算不能次次都秉公直断,但他至少不会给那些被皇亲国戚伤害的百姓心头再撒上一把盐。
刘宗周依旧是老样子,并不因为场面这么宏大而有丝毫气馁,他黑着脸走到中间一座王府高高的台阶上,面对黑压压的百姓,扬起脸问道:“苦主何在?”
不一会儿,三个人走出人群,来到刘宗周面前跪倒在地。
看着三人,沉默片刻,刘宗周道:“你们谁先说?”
中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黑瘦男子,他向前跪爬半步,又磕了一个头,然后道:“大人,舍妹在街上行走,却被晋王世子无端调戏。晋王世子胆大包天,竟然当街扯下舍妹的衣服,令小人举家蒙羞!”
点了点头,刘宗周又向旁边的两人问道:“你们呢?”
两人痛哭,其中一人哭诉道:“大人,小人的兄长路见不平,却惨被豪奴打死。大人,小人的兄长死的冤呢,望大人为小民做主!”
脸色如铁,刘宗周又向另一人望去,那人同样哭诉道:“大人,小人的弟弟也是一样,也被晋王家的豪奴打死!”
默然半晌,刘宗周缓缓地道:“如果本府说要秉公直断,你们可信得过本府?”
三人相互望了望,齐道:“小人信得过大人。”
刘宗周道:“那好,这里不是审案之地,你们都随本府回衙,本府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三人又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都点头同意。
见三人同意,刘宗周抬起头,望着众人,大声道:“本府要回衙断案,大家也都散散吧。”顿了顿,又道:“如果本府断案不公,那大家再回来也不迟。”
“我们走了,他们就跑了,到时谁给我们公道?”人群中,有人高声质问。
刘宗周道:“如果本府不能给大家一个公道,那皇后总可以吧?如果大家不满意,而人又跑了,那大家可以去向皇后要人。”
这一下,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众人开始慢慢散去。
等了一会儿,待众人散去,刘宗周的脸沉了下来,吩咐道:“锁人。”
在南京城,不论是官府,还是军队,都和当地士绅商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像这些捕快,眼睛毛都是空的,对形势的变化心中都跟明镜似的。现在既然没有接到关照,那自然是以府尹大人的马首是瞻。
这些个藩王,名声挺响,但实质上已经狗屁不是,现在府尹大人发话了,哪还有什么好说的。
众捕快如狼似虎,拥上前去,他们连手都懒得用,干脆就用刀鞘砸门。
看到这一幕,刘宗周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但终是没有出声阻止。
就在这时,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人快步向刘宗周走去,但在距离刘宗周还有五六丈远的时候,中年人被捕快拦住了去路。
捕快盘问了中年人两句,随后就疾步向刘宗周走去。
刘宗周一直阴沉着脸,注视着王府的大门,没有留意到身后向他走来的中年人。
捕快到了刘宗周身旁,躬身道:“大人。”
刘宗周转过头,问道:“什么事?”
指了指中年人,捕快道:“那人说他是晋穆王朱敏淳。”
微微一愣,刘宗周吩咐道:“让他们停手。”说完,就快步向中年人走去。
到了中年人身前,刘宗周一拱手,道:“请问您是……”
中年人也拱手回礼,道:“本王朱敏淳。”
朱敏淳个子不高,但人长的清癯俊朗,神态谦恭有礼,一看就是个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刘宗周一见,对朱敏淳的印象很好,心情也不觉跟着好了点。
又躬身一礼,刘宗周道:“王爷,下官公务在身,还请王爷见谅。”
朱敏淳苦笑一下,道:“刘大人,该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孽子当真杀了人,你就问他个斩罪,本王也无话可说。”
刘宗周讶然,朱敏淳又道:“刘大人,可否容等片刻,待本王问一下,然后就把相关人等都交与刘大人带走?”
刘宗周道:“可以,王爷您只管问。”
朱敏淳道了声谢,然后叫开府门,走了进去。
在这些个藩王之中,晋穆王朱敏淳是比较出色的,不仅为人不错,能力和见识也都是上上之选。
在太原府,朱敏淳的名声是很好的,不要说与其他藩王相比,就是比之朱敏淳的父亲晋惠王朱慎鋷,朱敏淳那都是好的太多了。
出事之时,朱敏淳不在府内,他和其他被圈起来的宗室一样,这么多天了,依然像出笼的鸟儿一样,所以只要有机会,就总想出去走走,今天也一样。
和儿子朱求佳不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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