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宗周等人没人有说话的意思,于是陈海平转过身来,面对主人席,轻声道:“孔衍植孔先生。”
孔衍植坐在头排靠前的位置,听陈海平叫自己,赶紧站起身来,走到陈海平面前,抱拳躬身道:“领政大人。”
孔衍植比辩经团到京城的日子还早。
那日徐从治来了之后,孔衍植心里就有底了,既然陈海平不在意这些,那他就以旧礼款待刘宗周等人,而这样一来,也就不会寒了江南士林的心,坏了孔府的名头。
刘宗周等人走了之后,孔衍植开始在孔家进行海选,选那些聪明伶俐的、年纪在七八岁的孩童。
由于徐从治也不知道应该送几个孩子过去,所以孔衍植就自己拿主意,最后一狠心,他选了三个七八岁的男孩,和四个六七岁的女孩。
到了京城之后,孔衍植一扫听,亲家徐从治说的千真万确,包括领政大人的孩子在内,几乎所有高官显宦、名流巨贾的小孩子都在内城的一所书院内学习。
孔衍植送孩子入学,竟然是教政部尚书向彩英亲自陪同,而且到了书院之后,向彩英竟然还把领政大人的孩子和她自己的孩子都叫过来,让他们一定要跟新来的孔家孩子好好玩,不要打架。
孔衍植都晕了。
以前,孔家的地位虽然特殊,但也没有过这样的荣耀啊!
不过,有一点,这所书院竟然是男孩子和女孩子都在一起学习。
这有点奇怪,因为其他所有的学校都是男女分校,没听说有男孩子和女孩子在同一个学校的。
照理,孔衍植应该看不惯才对,但是,实际上,孔衍植非但没有看不惯,反而极为欣喜,因为这就意味着一个可能……
看着孔衍植,陈海平严肃地道:“孔先生,我虽然反对把任何人视作圣人,对令先祖也是如此,但我同样不否认,令先祖有莫大德泽于千秋华夏,所以,祭祀令先祖不仅仅是孔家的责任,也是国家的责任。”
听陈海平说完,孔衍植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孔衍植恭恭敬敬,躬下身躯,诚心诚意地谢道:“谢领政大人。”
陈海平道:“孔先生,我不能再给与任何人特权,孔家也是如此,但祭祀令先祖是国家的责任,所以中央政府会以律法固定下来,每年将拨给孔家一千万龙凤币以作孔府维护以及日常用度。”
一千万龙凤币,不到两万两银子,钱不是很多,但意义非同寻常,孔家的地位从此稳如泰山,再也不必担心了。
孔衍植谢过之后,回到座位上坐下。
对面,刘宗周等人看在眼里,心里更是丧气。陈海平这一手玩的真是漂亮,先把孔家打落尘埃,然后再给点甜头。这不,看孔衍植的样子,真是对陈海平感激涕零。
站到大殿中央,面对着所有人,陈海平神情凝重,缓缓地道:“诸位,我华夏万千学说,源头都是一部《易经》。孔子之伦理说、老子之道德说、法家之律法说,都无不是对《易经》的参悟和论述。毫无疑问,他们都有真知灼见,但也都是一家之言。作为一派弟子,维护本派的地位自该竭尽全力,但要治国,就该取百家之长,而这才是人间正道。”
不要说主人席,就是刘宗周等人也都凝神静听。
“诸位,百家之说,各有利弊。譬如,孔门之学,期以人人皆为尧舜,尽为圣贤。这在社会教化层面,无疑是极好的,但如果越界,进入到国家实际治理的层面,那就会百病丛生,而其中一个最大的弊端就是一切都泛道德化。我想诸位都应该知道,越是谈论道德,便越是没有道德。朝堂之上,每每以道德攻击他人,但实际情况却是,不论是攻击的人,还是被攻击的人,他们都鲜有道德。这在天启一朝,表现的尤为突出,读书人之寡廉鲜耻,可谓之极矣!”
“律法,是最低的道德,而道德,则是最高的律法。教化社会,当以道德为基石,而治理国家,则当以律法为准绳。”
“再如法家之学,法家之学偏于忌刻,如果纯以法家治国,则人人如寇仇,纵然短暂得规矩,但长远必多动荡,所以,以孔门之学消融其忌刻而得其规矩,这才是正途。”
“至于老子之学,玄妙难言,但正因为其玄妙,所以只能为少数人所得。不过,老子的清静无为之说,警世之意昭然,其告为上者,务必要防止将治民沦为扰民。”
陈海平这一番话说完,就是刘宗周,尽管不愿意,也不由得心中叹服。
面向刘宗周等人,陈海平的神情愈发凝重,愈发肃穆,他缓缓地:“刘大人、文大人、黄大人以及诸位大人,我厌恶杀戮,我更不忍让我麾下的儿郎殒命。何谓道统?我想问问诸位大人,憎恶杀戮,可以让苍生万民安居乐业,可以随处看到神情安适的老人,可以随时听到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请问,这算不算道统?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代表道统,还是我把头发剪了,把衣服换了,就是把道统亵渎了?”
陈海平这一问,问的刘宗周等人哑口无言,这依旧是大势。
陈海平朗声道:“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今后这几年,将对你们所有人都至关重要,她不仅会决定你们的命运,更会决定你们子孙的命运。”
“我说了,我厌憎杀戮,更不忍麾下的儿郎殒命,所以我想找到一条路,一条可以与懿安皇后,可以与你们所有人和解的路。”
陈海平此话一说,刘宗周等彻底是目瞪口呆。
黄道周长身而起,来到陈海平面前,抱拳躬身道:“领政大人,不知您说的和解该怎样和解?”
陈海平躬身还礼,然后道:“黄大人,人是活的,不会让尿憋死,所以只要有心,总会有办法的。但是,我要跟诸位首先声明一件事,我可以容忍所有的事儿,只是一件事,我绝对不会容忍,那就是缠足。”
“诸位都是儒家门徒,而儒的核心就是一个‘仁’字,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让那么多的小女孩彻夜哀号,这‘仁’究竟在何处?你们谁能给我一个回答?”
陈海平容颜如铁,声色俱厉。
没人能回答,也没人敢回答。
看着黄道周,陈海平缓缓问道:“黄大人能给我一个回答吗?”
面现愧色,黄道周轻轻摇了摇头。
目光如炬,直视着刘宗周,陈海平道:“你们尊孔子为圣,却以此种惨绝人寰的行为来羞辱圣人。我把‘满嘴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送给你们所有人,你们有谁觉得委屈?”
陈海平的目光扫过,几乎人人都避开陈海平的目光,因为人人都知道,这话辩不得。
最后,陈海平的目光又回到了刘宗周的脸上。
刘宗周同样辩不得,因为在这个场合,这个问题本身绝对辩不得,但如果为自己而辩,那陈海平一句话就可以把他们所有的辩词都堵回去:你为什么不仅不反对,而且还随波逐流,身体力行?读书人的节操、风骨何在?
忽然,哇的一声,刘宗周一张嘴,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随后,刘宗周仰面摔倒在地。
人人都傻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刘宗周被迅速抬了下去。
“诸位,不论将来以何种形势和解,这都是一个刚性条件,不容更改一丝一毫。”刘宗周被抬下去后,陈海平继续道:“这个刚性条件是什么呢?那就是,从明年开始算起,如果谁家还给女孩缠足,那其父兄的财产全部充公,并三代不得入仕。”
人人不寒而栗。
忽然,陈海平冷笑一声,道:“或许,有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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