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姨娘,其实很多道理我都明白,像姨娘当初入宫也非心甘情愿,可我们既然投生在了高门望族,享受了家族提供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必须得为家族的兴盛献力。”
谢夫人的眉头并没有松开:“我知道我是强人所难了,阿陆定会怪我,但阿陆就是阿陆,她虽会怪我,势必不会害我。”
谢夫人看向窗外,一枝桃花已经开得极盛了,她把这枝桃花看了许多年,当然知道极盛之后紧跟着的就是衰败,可花叶年年复生,人却只能年年向老,她的日子再怎么过,也都是无趣至极。
“帝休,才入宫的时候,我并不想要孩子,我服了一段时间避子汤,我甚至都不愿争宠,我情知我其实不需要帝王的宠幸,哪怕无宠,内廷里也无人胆敢欺凌昭阳殿!但后来我才知道是我浅薄,过于自信了,阿娘入宫见我时,恼我不思进取,她说门阀巨姓这么多,哪一姓能争获皇权的倾向毕竟权势才会更加稳固。
我若再无作为,会被家族所弃,那我的日子就会彻底变得悲惨了。但许是先前服的避子汤造成了身体的积症,我心思用尽了,无法有孕,人就是这样,未达偿的心愿会成为巨大的遗憾,但我始终不想松口,让家族再送一个谢姓的女儿入宫,我已经变得多疑了,我担心哪怕是我嫡亲的侄女,日后也会与我相争,她比我貌美,膝下还有子嗣,我将会成为家族的弃子。”
瀛姝翕动着眼睫,她没有装模作样,她能感同身受谢夫人悲凉的心情,虽然……瀛姝并不担心自己会成为家族的弃子。
“换作另一个人,我会把她当成工具,但你,因为你是王郎和阿陆的女儿,我第一次见你就觉亲切,我太想让你陪着我了,我甚至想太后之位有什么重要的呢?若是你的孩子,我倾尽所有也要把他送上帝位,到那一天,孩子可以唤我为姨姥,你一直是孩子唯一的阿娘,孩子跟你亲近也跟我亲近,这座宫殿不管多大多空旷,我们三人也能过得热热闹闹的,那才符合我的心愿。”
但谢夫人不知道,皇帝陛下不会让这个孩子出生,瀛姝只能暗暗叹息。
她不是为自己遗憾,是对谢夫人认真同情,谢夫人的一生啊,想要得到的没一件得到,害怕发生的全都发生了。
“姨娘认为,陛下会废太子?”瀛姝直奔重点。
谢夫人冷冷一笑:“不会废,我虽不爱慕陛下,但其实信任陛下是重情重义的君子,不过他的情义当然无关八姓门阀,也是,八姓本非忠臣,君王当然也无需报以情义。虞皇后虽一无是处,可她是陛下的发妻,她的嫡长子是因陛下擅离封地遇害,为了报答虞皇后,陛下当然要力保太子的储位。
但陛下能否保住呢?这几年来,如果不是陈郡谢及江东陆合力掣肘贺、郑二姓,朝堂上早有臣子公然弹劾太子并无君主之质了,太子仅有嫡长子的名分就真有资格继承皇位么?现在天下乃是大争之势,皇室不靠巨室门阀,哪来的实力和诸胡对抗,太子又有什么才干争获门阀的臣服?”
司空北辰的确没有这么大的才干,但他有个大有才干的父皇。
前生时,瀛姝起初并没感觉到这场储位争夺战的胶着状况,没有亲历这场战争多么的惊心动魄,她只知道后来陈郡谢联手范阳卢,给予了贺、郑二姓沉重的打击,但江东贺转而又和江东张联手,对陈郡谢形成掣肘之势,长平郑不知怎么搞的,竟跟原本隔岸观火的江东顾势如水火。
有一个运筹帷幄之人,不,有两个,皇帝和她的祖父王斓,又说不定大兄王节也起到了某种挑拨离间的作用。
几大门阀内耗,司空北辰才在范阳卢的保驾护航下,坐稳了储位。
不,替司空北辰保驾护航者,应该还有一个四皇子司空月狐,是他替皇室立下了军功,壮大了禁军。
王青娥这个“工具人”入宫不久就折在了宫里,谢夫人却还是“夺”了一宫人诞下的皇嗣,可那孩子未足月就夭折了,谢夫人反而因此事受到了指控,虽有陈郡谢力保,没有获罪,但应当是笃定了贺夫人为罪魁,陈郡谢正是因为这起事故,才跟江东贺死磕。
瀛姝当时也怀疑过陛下,觉得那个夭折的皇子其实是陛下策划的阴谋。
但蓬莱君却很笃定,她告诉瀛姝:“陛下不会利用亲骨肉算计谢夫人,当然,琅沂公也必不会提出这等阴毒的计策,我这么肯定,不仅是因为对陛下的了解,还有对时势的分析,其实要想激化谢夫人、贺夫人间的矛盾,造成陈郡谢打压江东贺的局面,陛下让八皇子诞生并允许谢夫人教养小皇子已经足够了,陈郡谢跟江东贺争锋,两姓的势力都会有所减弱,小皇子不知人事,其实并无任何硬实力争储,对太子根本不会造成威胁。”
瀛姝觉得蓬莱君的分析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