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时,乔世子一系遭遇的劫祸,也一直让南次难以释怀。
牵一发而动全身,对于意在大位的主公而言,生死荣辱不再仅仅事关个己。
南次已有决断,但他从此面临的将是更多的权衡和取舍,且接下来的每一个抉择,都务必更加沉着、冷静。
此时,残阳如血。
青影湖上过往的风,渐生凉意,南次很想告诉瀛姝:只有你永远不在我的取舍之间,你不是我的麾下,是与我携手前进的人,可我竟不知该怎么说服你,因为我知道你所有的决策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你比我更冷静,我相信你的判断,我如果不够理智,你必然不会让我跟你一同站上这方战场。
可是瀛姝,只要涉及你,我怎能做到置身事外?
当似血的残阳终于沉没,轻薄的月色笼罩烟波,营区里的篝火燃起,就又到了南次送瀛姝回到行宫的时间,行宫的门禁会在亥初锁闭,但此刻距离亥初尚久,南次于是直接陪着瀛姝走了一长段的山廊,眼瞧着瀛姝回到殿阁,他在山廊上独自站了一阵。
他的身边除了瀛姝之外,从无谋士,他也并没有打算另寻谋士,他有信任的人,但唯有瀛姝他才愿意托付生死,此刻他看着天穹上,浮现出璀璨的星河,他想起曾经与瀛姝在建康宫里赏看某年的中秋月,彼时瀛姝在烦恼范阳卢姓和她渐生隔阂,而他悲伤的想到大限将至,他恐怕不能再陪瀛姝前行更久了。
当时他说:“如果范阳卢已成隐患,早日除之。”
他想在油尽灯枯前,承担所有的恶名。
“范阳卢是为陛下着想,而我毕竟不是陛下的生母,卢公对我有所提防无可厚非,范阳卢不是君国的隐患。”
瀛姝的想法还是如此的清晰,而南次当时也终于意识到,瀛姝已经站在了另一座高峰,她目光所及处,是他无法远瞻的区域了。
“你真的,就一点不会因司空北辰迁怒陛下么?”他又问,问完才觉懊恼。
瀛姝的眉头却松开了,莞尔浅笑:“璇儿也是婉苏的孩子,他唤我为阿娘,对我那样依恋,他不记得婉苏了,似乎也不记得他那个驾崩的父皇,我无法判断今后他会不会和我疏远隔阂,但我记得我对婉苏的承诺,我要照顾好璇儿。
南次,你刚才的一问提醒了我,我不应该忘记自己的初衷,我努力活下来,不是为了报复司空北辰,我是为先父,为了阿娘,更为了我自己。因为我要活下来,倒是连累了璇儿根本不能再选择另一种人生,他已经坐在了那把孤单的大位上,他现在还是个孩子,有朝一日,他长大了,我自然应当交还权柄,我做到了我应做的,他怎么做,那是他要面临的难题。
其实我和范阳卢氏一族,没有任何不同,此时的分歧,不代表永久的隔阂,更不是注定会兵戈相向、你死我活。”
她那么容易就释怀了,南次明白,瀛姝虽在权场上,她甚至已经高居权位,可她从不恋栈权柄,无忧无虑的小女子褪变成为杀伐决断的执政人,却也没有因为遍体鳞伤就面目全非,她永远都还信任真诚和善良,因此才会看淡背叛和欺罔。
瀛姝对司空璇尚且如此,又怎会不为他的安危考虑?
如果他不能始终保持冷静,方为害人害己。
南次回到营区,眼见着大篝火旁,六皇子装模作样把书案都搬到了众目睽睽下,把一卷文书摊开,端端正正在那里“案牍劳形”,而七皇子正由几个伴读陪着,却是正在进行投壶的游戏,李嫔坐在不远处的营帐前,和几个宫女玩笑,御帐的帘挡被掀开,司空月狐出来,一下子就和他对上了视线。
司空月狐往这边走来。
“五弟,萧令丞刚才约我共商头筹典的狩略,正好,你也一同吧。”
“头筹典的猎则定下来了?”南次问。
“早前已经由白川君、琅沂公与父皇共同商议制定了,二弟、三弟也都在御帐中听闻了详细,萧令丞因知道我在场,他自己倒是没去听议。”
“萧令丞。”南次把这三字咀嚼了一遍,不再多说什么,跟着司空月狐往外围的营区走去。
司空北辰没有亲自伴驾参加秋狩,但东宫却并没有缺席,新上任的东宫令丞萧伯祝做为太子的代表,率部分东宫府卫,负责参与各项秋狩典礼及试项,而关于头筹典,司空通也早有授意,由太子、四皇子、五皇子组建狩队,与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组建的狩队竞夺头筹,不管南次是否情愿,在今年的秋狩礼时,他都必须相助司空北辰,争取夺获头筹。
只是对于东宫令筹萧伯祝,南次并不了解,只大抵知道萧伯祝的家族,与范阳卢氏相交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