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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座镇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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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另一头两边墙壁各有一排壁柜,本来散发出各式各样药材味道,但后来墙角一个大火盆点燃之后,全室弥漫着清爽而且又甜美的香气。

    圆桌上有酒,还有五碟热气腾腾的小菜,一个大冷盘是熏鸡和酱牛肉。

    李碧天道:

    “我唯酒菜都不会有问题,但我却不敢保证这是不是我们最后的晚餐。”

    雪婷的子象她的人一样敢作敢为,最先落在盘碟中,连吃七口,又干两杯酒,才道:

    “有你保证还怕什么?”

    其他的人也不觉被她“豪情”所夺,先后动筷及互相敬酒。

    雪婷又道:

    “最后的晚餐是这一顿抑是几十年后的那顿,其实有何分别呢?”

    最想不到的是小郑居然最先答嘴,他还苦笑一声,道:

    “大有差别。姑娘,大有分别。”

    雪婷道:

    “你告诉我吧,分别在何处?”

    小郑道:

    “蚂蚁尚偷生,能多活几十年总是好的。”

    雪婷道:

    “当然,但如果要你不死不活地过日子,或者必须与相爱之人分离,过着孤独凄凉的日子,更说不定要跟一个你绝不喜欢的人一齐过这几十年,你怎么说?”

    小郑吃一惊,喃喃道:

    “不至于吧?命运会这么残忍无情么?”

    无嗔上人道:

    “嘻哈,我很羡慕你。”

    雪婷挟了一大块“狮子头”放入美丽嘴巴内,才道:

    “为什么?”

    无嗔上人道:

    “因为你的人生似乎很单纯,一加一等于二,二减一等于一,但别人却没有这种运气,因为不恨并非等于爱,不活并非一定亡,你可以不恨不爱,可以既恨又爱。你也可以不死不活”

    雪婷道:

    “这种话你跟冷见愁去说,别找我。”

    她拒绝得干脆俐落,根本不需思索,好象她天性就是如此。

    徐小茜温柔地接上问说:“如果人生一切,甚至本身都是模棱两可,那末探索与否,又有何区别?”

    雪婷不经思索就回答,可见得这答案必已早有,看来很可能也来自“宋妈妈”

    她道:

    “不探索不反抗命运的一切安排是弱者,敢探究敢反抗是强人!”

    徐小茜道:

    “但不论北者或强人,仍然是傻瓜,既然如此,此区别何在?”

    雪婷道:

    “不知道,你最好问问冷见愁,他是强人傻瓜,你一这理弱者傻瓜。”

    她的话一针见血,徐小茜的确是“弱者”因为她似乎既不敢亦没有兴趣反抗命运之安排,例如她中了“迷情孤独蛊”她居然仍很泰然自若淡淡地随顺命运,从来没有露出过挣扎痕迹。

    无嗔上人道:

    “人生中种种矛盾唯一大智慧者能统一无碍。所以并非举世之人皆是傻瓜。这些看法在佛经中原是很浅的道理,唉,可惜我向来不大留心从不去研究”

    雪婷道:

    “阎晓雅,你吃得不多,话根本没有讲过,难道你一点意见都没有?”

    阎晓雅清丽绝俗脸庞上,浮起淡淡笑容,终于开口说话:“我没有意见,因为我是弱者,弱者向来没有资格说话。”

    这话出自她口中,似乎比别人更能引起同情怜悯。尤其小郑眼睛都发直了。

    雪婷忽然大声道:

    “酒菜都吃够了,李碧天,告诉我,你怎肯做梁松柏的爪牙走狗?”

    她已站起瞪大眼睛双手叉腰,一望而知她不得答案的话,绝对不会罢休。

    李碧天讶道:

    “雪婷姑娘,每个人都有苦衷有秘密,我为何一定要告诉你?”

    雪婷声音更大,理直气壮地道:

    “因为你不同,你绝对不是他们那一类人。”

    李碧天啼笑皆非以及求救地望望别人,但当然没有人肯挺身替他说话。

    雪婷挺胸叉腰眼睛瞪得更大,道:

    “快说,李碧天,你为什么?梁松柏算老几?”

    李碧天居然被她迫得很为难很可怜的样子,张口结舌竟是答不出一句话来。”

    房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人,头戴儒巾身穿天青长衫,天气虽然已有寒意,但他手中仍然拿着把雪白鹅毛扇。

    此人也长得很清秀,而皮白净,似以长衫羽扇的打扮,真有“儒雅风流”味道。

    他从目惊讶注视下走入房间,锐利而充满自信的眼光逐一瞧过各人,才道:

    “是我。李碧天是为了我不得不帮梁松柏。”

    雪婷声音居然比刚才还大,叫道:

    “你?那么你又为何要帮梁松柏?你跟李碧天是同一类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青衣人愣一下才喃喃道:

    “你虽然很凶,却凶得可爱。”他眼光对准雪婷,刹时已迫得雪婷连连瞅眼,他好象有极大魔力,很快就使雪停不再瞪眼叉腰,甚至坐回椅上。

    青衣人这时才道:

    “我不是好人。我外号‘恶仙人’,徐小茜一定可以帮我证明身分。”

    徐小茜温柔地道:

    “你可以会在此地出现?你何以会帮助梁松柏?你何以认识严星雨?”

    她虽是询问却也等如证实青衣人是“恶仙人”号自至了。

    恶仙人韩自然道:

    “徐小茜,我发觉忽然跟李碧天一样陷入尴尬形势中,你的问题我非回答不可么?”

    徐小茜道:

    “一来还是雪婷那句话,你跟别人不同,别人就是指梁松柏甚至严星雨,二来我们既然在你掌握中,既然已是最后晚餐,你又有何理由不敢回答呢?难道我们临死前小小的好奇心也不肯给我们满足么?”

    韩自然摇摇羽扇,但动作不够潇洒,徐小茜声音很温柔,说话的亦完全是哀求式。

    可是威力却有如用刀剑顶住咽喉,使人不能逃避,不能拒绝回答。

    房间内没有一个人作声,陷入整着尴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李碧天才喃喃道:

    “其实我本人亦想跟冷见愁较量一场,就算没有韩自然,我可能仍然会在此地。”

    徐小茜以沉默固执目光望住韩自然,丝毫不肯放松。

    韩自然忽然大声道:

    “你的问题恕我不能回答。”

    人人都多少露出失望神色。

    房门口忽然有人接口说道:

    “我可以回答。”

    此人衣服剪裁适体,质料华丽,看来不会超过三十岁。清秀白皙的面孔漂亮之极。

    虽然房间里有三个当世绝色美女,可是他那种唇红齿白眼睛乌亮的漂亮法,一点不比她们逊色。

    他腰间有一把绿鞘窄细长剑,用一只比柔软还美丽的手按住剑柄,姿势潇洒悦目极了。

    房间内连韩自然在内共是七人,见得此人出现走进来之时,没有人不是惊讶膛目呆呆望住他的。

    不过惊讶膛目发呆的意思大有分别,象韩自然无嗔上人阎晓雅是一种意思。

    他们除了惊讶之外,眼中还透出一种不易形容描述的味道,小郑则除了惊讶外,另有抑制掩饰不住的嫉妒之意思。

    只有徐小茜雪婷李碧天是比较单纯的惊讶,因为这个男人实在太漂亮了。

    你一定想不到竟然会有这许多种不同的“惊讶”存在于世上。此外,这个漂亮的人居然能使得美女和高手们个个都变颜变色,亦是一件叫人很难相信的怪事。

    即使是近来最轰动江湖的冷见愁,大概也办不到。

    “他”那对乌亮得好象会讲话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孔,也跟每一个人微笑点头招呼。他微笑的样子更好看,那种味道比温柔的徐小茜更温柔。使人心跳的眼睛不时闪出代珍狂野的光芒,却又比雪婷更野。

    之后,房间内展开一些奇异的迷离莫测的对话。

    “他”站在房间中心,单只看他所占的位置,已经显示出“他”是中心人物,而且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也一定是中心人物。

    “他”最后望的是雪婷,似乎微感意外地挑一挑眉头,这表情也好看之极。

    他用低沉声调说道:

    “你一定是雪婷,你比从前美丽得多了。”

    雪婷道:

    “我见过你,在宋妈妈那里,原来你那时嫌我不够好看,所以没有选上我!”

    她向来就是这般坦白,在宋妈妈这个名鸨那儿碰面的场面,以及男人为何而到那儿去都不问可知,换了别的女孩子,绝对不肯当众提及。

    但雪婷居然又道:

    “我不知道这是幸或不幸?因为如果那时被你看上的话,我一定会被你迷死,相信直到现在仍然是你的奴隶,但也许被你迷死却又很刺激、很快乐”

    世间的“得”与“失”原来就永远弄不清楚,原来就没有确切的定义。

    “他”微微而笑,而颊和嘴唇好象更红,衬以雪白齐整的牙齿。雪婷果然没有讲错,他真可以迷死任何女孩子甚至男人。

    他眼光转到徐小茜面上,柔声道:

    “听说你很不幸,告诉我,是不是很不幸?”

    蓊解语轻叹一声,道:

    “是的。”他本想说:“难道你不知道?”却终于咽回。

    “他”又道:

    “他想是不是因为恶仙人韩自然的诅咒呢?”

    徐小茜露出苦涩笑容,道:

    “当时你叫我去见韩自然,莫非要他诅咒我?”

    “他”摇头道:

    “当然不是,但他一定是见不得美丽女孩子,因为他不能忍受美丽女孩子不属于他而落人别人手中。所以你才变成永远不会落在任何男人手中的美丽女孩子。”

    徐小茜轻轻地叹息。“他”又道:

    “这种事情从前也发生过,三十年前有个外号‘温柔郎’的女孩子,名字叫水柔波,她是天下公认第一美人,她也不能属于任何男人,直到现在她仍然不属于任何男人。”

    雪婷看见徐小茜软弱地低下头,当即大声道:

    “喂,你为何针对我和她?你不认识阎晓雅么?你为何不跟她讲话?”

    “他”道:

    “我只有一张嘴巴,所以只好一个个来,况且阎晓雅情况特殊一点,她比你或徐小茜都不同。”

    雪婷哼一声,道:

    “她不见得比我们好看到那里去,她跟我们有何不同?”

    “他”笑一笑,道:

    “当然不同,你很美,却很野,象已伸出尖爪的猫,徐小茜也很美,但已不属于这个人世。至于阎晓雅”

    他忽然转眼望住小郑,小郑马上转开目光,不敢瞧他。

    他又道:

    “阎晓雅也有猫一样的尖爪,但永远隐藏在掌肉内,她也很温柔,却用一层薄霜做外衣,如果我要一个女人,我会要她,可能我现在就要她,阎晓雅,你同意么?”

    阎晓雅首道:

    “同意。

    “他”忽然又问道:

    “小郑,你呢?”

    小郑尽力隐藏起他的表情,苦笑道:

    “你和冷见愁说什么都行,我算得什么呢?”

    “他”第一次皱起眉头,第一次微露受到挫折神色。冷冷道:

    “冷见愁也一样?”

    小郑道:

    “事实的确如此,而且如果我是女孩子,实在不知道跟随你们哪一个才好。”

    “他”忽然恢复笑容,道:

    “我不否认冷见愁果然有资格。幸而除他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包括连四在内。

    天下也再没有别的人”

    雪婷大声道:

    “连四也不错,但你为何特别提起他?他现在怎样了?”

    “他”口中啧啧两声,道:

    “看来连四果然也有一手,雪婷你很记得他么?”

    雪婷道:

    “当然啦,他是我未婚夫。”

    “他”笑道:

    “好,那么我告诉你”这时却连阎晓雅亦微微侧头竖起耳朵吟听。

    “他”道:

    “连四前两天跟我较量过,当时还有飞天鸽子吴不忍在场,我们打得很公平,以一对一,我的芳草剑刺中他”

    雪婷倒抽一口冷气,道:

    “严星雨,连四难道也象上一次那样,任你刺中他而不拔刀还手?他竟然不敢拔刀么?”

    阎晓雅耳朵似乎竖得更高。

    这个“他”原来就是“烟雨江南”严星雨,他道:

    “不,他使出家传的‘拔也诀’,拔刀诀的确名不虚传,我再说一次,拔刀诀的确实名不虚传。”

    雪婷忽然尖叫一声,跳起身却被徐小茜一手拉住,才没有向严星雨冲去。

    当然人人都知道都了解雪婷的想法和心情,乃因为严星雨拼命夸赞连四拔刀诀,但严星雨本人却丝毫无恙出现此地。则那一项拼斗结局已经不部可知,雪婷为了连四生死而着急失态,自是人情之常。

    严星雨又道:

    “我中了他一刀,虽非致命部位却也负伤很重。”

    大众都不作声等他说下去,那连四的结局当然是死亡,人人皆知,现在只不过等他亲口宣布而已。

    严星雨又道:

    “连四也中了我一剑,我用的就是这把芳草剑。但他伤势虽然不轻,却也不比我严重。所以他现在是死是活,连我都不知道。”

    仍然是雪婷问道:

    “你说你伤得比他严重,但你现在看来好得很,比最健康的人还健康,而你却又不知道他的生死?为什么?又为什么你伤势好得那么快?”

    严星雨笑一下,那笑容漂亮的连男人也为之目眩神摇。

    徐小茜有点象自言自语地道:

    “奇怪,实在很奇怪,有时你很潇洒,风度绝佳。但却不是这种漂亮法,我敢担保绝对不是,味道不同出完全不同”

    严星雨笑容未敛,道:

    “我是杀不死的,我有身外化身,连恶仙人韩自然也远远比不上我,所以我可以来到此地,而连四爷死活尚未分晓。”

    如果他真有“身外化身”当然就解开了重伤忽痊以及变得出奇漂亮,跟另一个形象味道完全不同的疑问了。

    严星雨明亮目光投向无嗔上人,忽然面色一沉,露出很生气样子,道:

    “你答应过我什么事情?你自己还记得?”

    无嗔上人面色变得苍白,呐呐道:

    “记得,我怎么会忘记呢?”

    人人这时才知道原来无嗔上人本是“烟雨江南”严星雨方面的人,并不是冷见愁的朋友。

    但无嗔上人何以又变成冷见愁朋友?何以又来到安居镇出手帮助徐小茜等杀鬼脱闲?

    严星雨生气得几乎要象女孩子跺脚,道:

    “好呀,既然你记得,你何以不但没有把冷见愁头拿来见我?反而帮他跑来此地胡闹?还把梁松柏和二公子杀死?”

    无嗔上人稍稍恢复镇定,道:

    “我事前完全不知道此地与你有关啊!况且梁松柏对我也很不客气,甚至要取我性命。”

    严星雨怒道:

    “取你性命就取你性命,难道你的命很值钱?你死了有没关系?”

    他简直象女人撒泼的那种蛮不讲理的样子,而无嗔上人居然陪笑连连点头应是,好象他的命果真很不值钱一样。

    严星雨重哼一声,忽然改变对象,望住李碧天,道:

    “你因韩自然之故才帮我么?”

    这话里面有骨头,人人听得出来。

    李碧天微笑道:

    “你别生气,我对付外人不得不这样说而已。”他声音温柔得好象对世上最美丽的女孩子说话一样。”

    严星雨瞪着的眼睛忽然透出柔和,充满感情的表情。他道:

    “那很好,如果你不是这样,我会忽然发现不能相信世上任何的人了。”

    李碧天声音仍然十分温柔,道:

    “你放心,我总是会帮你的。”

    严星雨那对充满柔情蜜意的眼睛,转到韩自然面上,说道:

    “冷见愁就快来到,你们一切都准备好了没有?”

    韩自然声音表情也象李碧天,变得很温柔,道:

    “当然都准备好,本来有一个地方非常合适,其后我放弃了,因为当时我缺乏一个象无嗔上人这种高手,当然如果还有一两个就更妙了。”

    严星雨道:

    “我和阎晓雅、小郑三个人加起来算一个好不好?”

    韩自然道:

    “那就好得不能再好,但有一句话我必须当众向你再提一次,冷见愁绝对不是平常人,你给我的详细资料已经说明这一点,他的力量很难估计,他甚至很有可能击败‘命运’,这是最可怕而又令人兴奋希望的事。”严星雨道:

    “他就算能对抗命运,但关你什么事?何须你为他的成就兴奋?何须你寄望于他?”

    韩自然道:

    “古今往来谁能对抗命运呢?没有!连接近胜利的人都没有,所以如果我们代表命运把守这最后一关,我还是那句老话,只要冷见愁过得我们这一关,我和李碧天见以后绝对不惹他碰他。”

    严星雨有点不高兴,道:

    “你已经讲过五次啦!”

    韩自然笑道:

    “对不起,我越老变得罗嗦了。”

    严星雨惊讶地望住他,道:

    “你老?你几时开始觉得自己老呢?”

    韩自然道:

    “我已是四十多岁的人,想不认老也不行啦。”

    严星雨道:

    “如果我让你回到排教,让你当教主,连单恭叟的夫人也一齐收下,你一定不会觉得老,哈,哈”韩自然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不过仍然陪他笑两声,才道:

    “黑石谷那个陷井还在么?”

    严星雨道:

    “当然还在。”

    韩自然道:

    “你让四路把守黑石谷人马,在那荒凉可怕地方白白浪费了宝贵青春,又何苦出来呢?”

    严星雨面色一沉,他面色以及情绪喜怒变得很快,道:

    “你少罗嗦,我且问你,飞天鸽子吴不忍奉冷见愁之命,以绝世轻功越过无重数禁制,见到了你,你们谈什么?”

    韩自然道:

    “冷见愁只问我两。一是世上究竟有没有‘鬼’?活人能不能操纵控制?二是我和李碧天打算出手几次?”

    严星雨道:

    “该死,你一定答应他,你们只出手一次。”

    韩自然道:

    “一次跟一百次其实已无分别,你想想看是不是呢?”

    严星雨想一下,忽又泛起那种可以使男人目眩神摇的笑容,走过来拉住韩自然的手,轻轻道:

    “我们私下谈一谈,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是么?”

    无嗔上人面色变得最厉害,但他尽量低头不让人家看见。

    严星雨忽然又伸手将阎晓雅拉起身,道:

    “你跟我们一齐去。噢,对了,小郑你反不反对呢?”

    小郑也象无嗔一样低下头,用蚊子一样声音道:

    “我算老几?我怎敢反对呢?”

    雪婷忽然大叫道:

    “冷见愁!”

    人人都大吃一惊,向房门望去。

    但房门那边空荡荡杏无人影。

    严星雨道:

    “喂,你敢是眼花?冷见愁就算已经来到,但也不可能在你们眼前出现。”

    雪婷道:

    “如果你很有信心,为何我一叫你们全都吓一跳?唉,我真希望他忽然出现,我将与他并肩奋战,直到流尽全身最后一滴血,徐小茜,你呢。”

    徐小茜寂寞地笑一下,并不回答。

    雪婷咕噜道:

    “你永远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但冷见愁终于不会出现,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他知不知道面对着的是何等可怕的危险?他知不知已达到‘命运’最严酷艰苦的关头?

    阎晓雅自知一踏出那个房间之后,就永远不是徐小茜、雪婷甚至小郑的同路人。

    她觉得好留恋那些人,虽然并不是很知心莫逆,但他们的世界,不但有冷见愁在内,而且充满光明温暖。

    不管有没有“爱情”那个世界还是值得留恋、值得向往。

    严星雨的世界却刚好相反,虽然说不出有什么黑暗冷淡,而且还有严星雨,一个她所迷恋甚至肯为他付出生命的男人。

    可是他这个世界何以没有值得留恋的味道?何以令人有残酷之感?何以令人老是觉得宛如迷途于汪洋无涯的大海中一样的迷惘?

    严星雨会叫她做很危险的事,会有时好久都不见一面,使人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正在做些什么事,严星雨使人无法了解他,甚至连最简单如“他喜欢什么?”

    都不知道。

    严星雨会当众让人家知道他能控制她,最可怕者莫如当小郑的面带走她,还表示带她去寻欢作乐。

    冷见愁为人及性格可能也不易了解,但其他各点他绝对不肯做。

    他们一行三人离开大楼,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间屋里,灯光很明亮也很暖和。

    屋子里门窗都用枣红色厚绒遮住,厚厚的地面,还有许多珍贵的摆设,最特别的是房间中心有一张八尺长八尺宽的床,这张床四四方甚是巨大,的确很少见,但只是特别的一部分,最特别的是床上已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赤裸着身体。

    那个男人已届中年,但全身肌肉皮肤依然象年轻人一样,面貌相当俊秀。

    那女子最多只有二十岁,娟美面庞流露放荡味道,船票甚佳,皮肤相当俊秀。

    他们虽然严星雨三人进来,但仍然相叠着不肯分开,不过男人一直盯着严星雨,而女子则一直望住李碧天。

    阎晓雅居然好象是并不存在的,竟然引不起他们瞧一眼的兴趣,连阎晓雅自己也不禁感到意外和诧异。

    这种场面她不但见过,还可以形容见过得多,因为她夜间出动之时,高来高去出入于各种宅院屋子,房间里的人不论是真正夫妻抑是卖笑偷情,都不可能发觉有一对眼睛在不可能的角度瞧看,所以最放浪形骸、最淫亵的书面她都看得多了。

    严星雨首先脱了外衣,回眸见李碧天和阎晓雅都静静站着,便笑嘻嘻地伸出双手分别摸捏他们面颊,道:

    “唉,你们不必害伯,都是自己人,他是陶大哥陶正直,这个骚妞是莫怜卿。”

    莫怜卿嗲声嗲气道:

    “你的朋友是谁?”

    奇怪的居然是陶正直代严星雨回答,道:

    “你就是毒教天下第一高手李碧天。”

    莫怜卿啊一声,道:

    “失敬,失敬。”她挣动一下,却仍然被陶正直压住,反而因这一功而丑态不堪入眼,但她仍然不肯闭嘴,道:

    “我记得他外号是‘海枯石烂’,哎,多美的外号啊。现在又亲眼见过你,恐怕将来想忘记你真不容易。”

    严星雨用水晶和琥珀杯斟了两杯美酒,给李碧天和阎晓雅各一盅,却听莫怜卿又道:

    “陶大哥,为何你的外号叫做‘人面兽心’那么难听?”

    陶正直忽然低哼一声,道:

    “外号好听难听不要紧,可是最气人的是我居然不能列名恶人谱上,我还不算恶人么?”

    严星而却对李、阎晓雅二人笑道:

    “喝酒,喝酒,多喝几杯你们就不会拘束了。”

    他又很温柔地对李碧天道:

    “我们都不拘束之后,都挤到床上,不过我先告诉你,我先暗陪陶大哥,然后轮到你,你不生气吧?”

    李碧天笑一下,道:

    “当然不生气。”

    严星雨转向阎晓雅道:

    “等一会陶大哥先陪陪你,等我有空才陪你。”语气却变得有点命令的意味了。

    阎晓雅没作声,但心中所想和李碧天一样,那‘人面兽心’陶正直虽然名气晌亮,听说武功亦已深不可测,但何以严星雨好象对他非常非常卖帐?甚至隐隐有愿意被他控制为他做一切事情的味道?

    却听陶正直又道:

    “等咱们收拾了冷见愁之后,我一定去找少林武当的晦气,问问他们为何不把我列入恶人谱上?”

    严星雨笑道:

    “别急,南七省除旧冷见愁,北六省还有一个魔刀呼延长寿。”

    陶正直忽然离开莫怜卿,翻身仰卧床上(当然形状很难看)。喃喃道:

    “呼延长寿,呼延长寿,唉,这个咱们还是不要碰的好,否则我老早就弄掉他了。”

    严星雨讶道:

    “为什么?他的魔刀莫非比冷见愁还厉害?

    陶正直道:

    “他和冷见愁谁厉害还不知道,但呼延长了厉害最可怕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严星雨道:

    “难道不是他的刀法?”

    陶正直坐起身,道:

    “不是,当然不是,我亲眼见过他祖父施展魔刀。”

    严星雨道:

    “你见过?什么时候?刀法如何?”

    陶正直道:

    “三十年前刀法厉害极了。连刀王蒲公望也差点完蛋,但我敢保证呼延长寿刀法比他祖父更厉害。”

    严星雨道:

    “既然如此,何以你又说最厉害最可怕的不是他的家传绝世刀法?”

    陶正直道:

    “唉,刀法是靠人使出来的,呼延长寿最可怕的是他的刀。叫做‘悲魔之刀’,最厉害的是他的心计智谋,十多年来他横行北六省,但我也费了十年功夫地严密追查他的资料,谁知仍然只有这么多,至于他出手行事方式,亦没有一次相同,你简直无法对这个人下任何判断。”

    严星雨皱起长长的眉毛,却反而另有一种很好看迷人神情。道:

    “这样说来,我严星雨还比不上他啦?”

    陶正直笑道:

    “你如果比不上他,南七省老早就给他纵横了,不过你干万不要忘记,无论武功单打独斗,你未得你大爷爷平生绝学真传,所以一定不是他对手。”

    严星雨道:

    “冷见愁呢?”

    陶正直想了一下,才道:

    “那就不知道了,唉,我也希望能够知道,更希望能亲眼目睹他们作生死之战。一定非常精彩,可能比三十年前南京东校场那一场拼斗还精彩”

    严星雨忽然道:

    “李碧天,阎晓雅,你们还不喝酒?为什么?”

    李碧天微笑道:

    “我决定回去那边,阎晓雅你呢?”

    阎晓雅眼中射出坚决光芒,道:

    “我也一样。”

    李碧天徐徐道:

    “我仍然为你出手,全心全意全力,阎晓雅你呢?”

    阎晓雅道:

    “和你一样。”

    李碧天道:

    “如果我不回去那边,当然天下人人皆知我和你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天下人人皆知,我又何必犯险拼命?严星雨,我完全是为了这种丑事不肯传扬出去,我才不得不完全听命于你。”

    严星雨喜怒情绪向来变换得极快,也表现得很强烈,他立刻瞪大眼睛怒道:

    “原来你只是为了名誉,并不是为我,好,你走,你滚,以后我绝不睬你。”

    他如果翻脸动手,李碧天还可以赶紧溜掉,但这种又生气又负气的嚷骂却又不能太当真。李碧天既不能指袖而去,只好象木头一样不动。还放软声音道: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如果我不是为了你,这一次何必还要全力帮你对付冷见愁?”

    严星雨非常不满地尖声道:

    “但你只答应为我出一次手,哼,你对我很好么?”

    李碧天道:

    “韩自然刚才也说过,对付冷见愁这种人,一次跟一百次都一样。”

    陶正直道:

    “这话倒是不假,如果你赢得他,他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但如果输给他,也没有机会翻本,一流高手相争可伯之处就在于此。”

    严星雨用力摇头,这个动作居然使所以有人都发现他颈子很白嫩,不象一般练武功的人那么粗壮。

    他道:

    “不对,无嗅还不是向冷见愁出过手?还有阎晓雅小郑都是,但他们都还有机会再接再厉。”

    床上的莫怜卿伸展推开四肢,书出一幅极强烈诱惑放荡的“大”字图形。

    她娇声说道:

    “象无嗔以及阎晓雅小郑这些人恐怕都靠不住了吧?”

    阎晓雅居然不作声。

    陶正直直盯她一眼,道:

    “她虽然绝不会出卖你,严星雨,你却得小心些。因为她已经动摇了,至少不会全心全意为你卖命。”

    严星雨眼光如箭射向阎晓雅,道:

    “告诉我,你绝对靠得住,愿意为我卖命。”

    阎晓雅象傀儡又象学舌鹦鹉,道:

    “我绝对靠得住,愿意为你卖命。”

    严星而欣然笑道:

    “很好,这样才是我的女人。”

    陶正直忽然道:

    “严星雨,你先带他们两个回去,也替他们掩饰一下,然后把花解语雪婷放入‘渺茫断肠刀兵’大阵中,我到时就会露面商量一些细节。”

    严星雨颔首道:

    “如此甚好。”一手牵住李碧天,另一手勾住阎晓雅细腰,但走到房门口,陶正直又道:

    “冷见愁现在怎样了?”

    人人都聚精会神等候答案。

    严星雨停步叹口气,道:

    “冷见愁真了不起,连他的名字都有符咒具有惊人魔力。”

    陶正直笑道:

    “你放心,他的魔力快要消失了。”

    严星雨道:

    “冷见愁已闯过老二尤吉祥和老三梁松柏那一关,他本应一直向这里来的,但却忽然在镇上出现,敲开一间酒肆的门,正在饮酒。”

    陶正直道:

    “这厮的确狡猾得很,他明知满头满身都有萤光粉,在黑夜中对他很不利,所以干脆先去喝酒休息,等到白天才出来。”

    严星雨道:

    “他一定不是这个用意。”

    陶正直道:

    “若非此意,八成是他亦已负伤,必须拖延时间休养伤势。”

    严星雨道:

    “也不是。”

    陶正直立知道:

    “难道他等援兵?”

    此人随口对答,不但显示出思想快捷无比,而又有算无遗策那种可怕的力量。

    严星雨道:

    “猜对了,有一个人正在陪他喝酒。”

    陶正直道:

    “谁?”语气虽然很平淡,可是人人却都感到他是装出来的。

    严星雨道:

    “不知道,冷见愁敲开酒肆要了酒菜,等了不久那人就来了。”

    陶正直道:

    “连四身负重伤,决不是他。”

    莫怜卿忽然缩起身体,变成一团暇球一样,怯怯道:

    “敢是飞天鸽子吴不忍?”

    严星雨摇头道:

    “恐怕不可能吧?”

    陶正直道:

    “就算是他,他能发生什么作用?还不是赶来送死么?”他又笑一声,道:

    “怜卿你不必怕他,如果他不是有利用价值,我老早就取他性命了,有一次他躲在水底三日三夜,靠一根芦苇透出水面换气,我根本有意放过他,否则他老早尸骨无存了。”

    莫怜卿发出欢欣笑声,身子四肢又舒展成刺激男人眼睛的“大”字形,她道:

    “唉,你从未告诉过我这些事,你真坏,你还时时吓我说害怕吴不忍会找上门来”

    陶正直眼睛盯住她小腹那一带,笑道:

    “我如果不这样说,你的戏就不会演得那么逼真了。”

    阎晓雅、李碧天都不认识飞天鸽子吴不忍,所以对于有关整治他的阴谋诡计,既不感兴趣亦不关心。

    陶正直又道:

    “那人很可能就是吴不忍。”

    严星雨吃吃笑道:

    “不会,一定不会,我老早在吴不忍身边布了一着棋子,如果是他,我一定会收到飞鸽传书。”

    陶正直道:

    “吴不忍有过比飞鸽还快的记录,你难道忘记了?”

    严星雨道:

    “他怎能每次都比飞鸽快?我绝对不信?”

    飞鸽传书不但在古代是最快速的方法,就算现代亦已可能有恢复使用的价值,因为已有医院证明利用飞鸽传送血液样本(一根小小管子而已),同样的距离飞鸽只花五分钟而汽车则要二十分钟(当然交通挤塞因素包括在内),而且比用任何工具运送都便宜。

    不过较长距离的话,飞鸽的成功效率就有点问题了。换言之就是不够安全。所以最好是沿途设立很多的“站”使每一双飞鸽只限于很安全的较短距离,但这一来又不免使速度拖慢了。

    当严星雨终于拥着阎晓雅走出房间时,她忽然感到茫然和麻木,当然她仍然刻答应为严星雨做任何事甚至付出性命。可是现在却突然觉得这种允诺简直全无意义,既不能令她兴奋,亦不能令她惊慌或后悔。

    她心中只剩下一片麻大和迷惘

    都已经就快天亮了,可是还在喝酒的两个人却全无丝毫停止的意思。

    这两个人一个是冷见愁。破刀横搁桌角,显示情势不寻常,随时都会动用。

    另一个人是五官清秀。虽有倦容,但两眼炯炯有神,显示他仍能随时随地应付任何情势变化。

    他就是“飞天鸽子”吴不忍。

    吴不忍干了满一大盅,舒服地摸摸肚子,才道:

    “你大破‘梁邪尤毒’险关,这番精彩经过比天下任何下酒菜都有味道很多。”

    冷见愁道:

    “吴哥,你兼程急赶数百里路来此见面,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

    吴不忍叹口气,眼睛从敞开的肆门望出黑暗街上,说道:

    “我没有打算瞒你。”

    冷见愁道:

    “有谁知道你的行踪?”

    吴不忍道:

    “没有,连郝问都不知道,你敢是忘记了我这样做法安全是你的要求?”

    冷见愁面孔表情藏在迷雾中。

    他一定遭遇到某种困难,才会在朋友面前隐藏起表情,他遭遇到什么困难呢?

    何以不敢被真正的朋友窥见内心情绪呢?

    吴不忍沉默一会,才道:

    “如果是你的事情,我可以为你拼命,如果是我的事情,你放大胆子说出来,我一定支持得住。”

    所谓你的我的事情,当然是说“困难”

    冷见愁那么决断有魄力的人,却也考虑了好一会,才道:

    “是你的事情。”

    吴不忍慢慢垂下头,轻轻道:

    “是关于莫怜卿么?”

    冷见愁道:

    “对,在这世上你最关心的人是她,所以你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吴不忍道:

    “她怎样了?”

    冷见愁用力道:

    “她已经死了。”

    吴不忍闭上眼睛,眼角却沁出泪水。

    冷见愁又道:

    “是梁松柏亲口招出来的,我还从他口中知道了很多秘密,这就是我为你不取他性命之故,你支持的住吗?”

    吴不忍深深叹口气,没有作声。

    冷见愁道:

    “你为她负兔含屈多年,你为她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杀死不少人,所以我本希望你能与她过一段快乐日子。”

    吴不忍声音有点粗哑,道:

    “我明白你的好意,我绝对不会怪你多管闲事。”

    他作深呼吸时发生呼噜的声音。

    很慷慨大方“流血”的男人事实上不多,但轻易“掉泪”的男亦的确很少。

    所以听到“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这句话的男人切莫沾沾自喜,以为不流泪就是“大丈夫”

    其实还差十万八千里。因为不流泪并非就表示能够为理想为正义而“流血”

    如果只能够“不流泪”而不能“流血”岂能算是大丈夫?

    吴不忍已表示过他可以为冷见愁“流血”所以他虽然也流泪,却仍然不失大丈夫本色。

    冷见愁道:

    “莫怜卿一定是很好也很聪明美丽的女孩子,她在世间短短一生中,竟然有你这样一个知己,虽是彩云易逝这么年轻就离开人世,却已不枉此生。”

    吴不忍甩头,好象用这个动作就可以甩掉悲伤甩掉回忆。他面色变得十分严肃,道:

    “我的感伤可以留到空闲之时才拿出来,所以现在我们谈正事,谈你的问题。”

    冷见愁道:

    “我的事非常简单,当然也非常危险,但今天下,也恐怕只有你一个人才办得成,吴哥,别的话我不必多说了,是么?”

    吴哥仰天一笑,突然豪气迫人,道:

    “你当然知道,别的我可能会害怕,但唯有‘危险’我绝对不怕?”

    他们一齐举起斟得满满的酒盅,一齐一仰而干,四目相投,一切都尽在不言中,寒冷秋风吹来,含有无限悲凉壮烈味道,易水萧萧西风冷,只不知几千年前荆轲揖别燕太子丹之时,是不是这般心情?

    徐小茜觉得很冷很冷,虽然在飘渺朦胧的无边迷雾中,不但见到了冷见愁,而且还被他强有力的双臂拥抱着,可是休以还是这么寒冷?何以如此的飘忽迷朦?

    她轻轻道:

    “冷见愁,你知不知道我想什么?”

    她听见冷见愁问道:

    “想什么?”

    她回答道:

    “我好希望现在马上死掉,永远离开这个可怕、冷酷,坎坷的人世。”

    对于冷见愁这个人,徐小茜不论是对别人说或自己悄然沉思,都承认不了解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但奇怪的是在她最隐秘,最深密意义中(佛家称为独影意义即系潜意识),却感到并非如此。

    她觉得可以跟冷见愁谈论任何一切心事,可以依靠他,可以让他帮忙而不必说“多谢”

    但徐小茜又感到非常忧惧,所以不敢接近他,根本亦不敢诉说任何心事。

    因为有一个道理非常显浅,如果从未得到过,就永远不会有失去的忧惧。

    可是四下如此阴暗凄冷,眼中景色迷迷朦朦,她既不知身在何处,亦居然想不到要弄清楚这一点。

    总之,她软弱得好象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所以她不但对冷见愁说各种话,亦害怕他忽然跑掉或者忽然不理她。

    她那张面庞,一向美丽温柔得有如春水。现在却平添楚楚凄艳,随便任何男人都能够一望而知徐小茜已经是柔肠寸断。已知道也正陷于飘渺迷茫的情况中

    梁宅隐贤阁楼上大厅内,气温竟比效野还寒冷得多。

    七盏吊灯好象天上的北斗星飘浮于茫茫夜空中,灯光说明不明,说暗亦不暗。

    地上纵横竖立好多支麻番,每一支香旗都无风自动,显示必有一种超自然力量控制支配这一切。

    麻番中心点,亦正是七盏吊灯中心位置,徐小茜和雪婷两个人伏着不动。

    她们是在李碧天阎晓雅以及严星雨回到房间时,听到他们讲了几句话,李碧天袍袖一指,她们就大去知觉,接着被送到此利,但至今她们尚未象平时样清醒过。

    她们身体能感觉,思想能活动,却不象平时那样能完全清醒能控制自己。

    雪婷正如徐小茜一样,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亦不知道身侧伸手可及之处有个徐小茜。

    她最先看见的人居然不是冷见愁不是四连,而是她常常故意闹弯扭捣蛋的老祖父雷傲候。

    雪婷知道祖父已紧拥抱着她,因为她拼命告诉他说很冷,她知道祖父非常爱自己,虽然他从不说出口,亦没有特别的态度,但她却知道。

    所以她专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使祖父心疼心伤。

    如果祖父不关心不疼爱她的话,雪婷就算把身上的肉一块块切下来,祖父决不会为她心疼心伤。

    世上无无数数的孩子们,总是喜欢用这种自我伤害,自我虐待方法,去伤宠爱他们的父母。

    雪婷忽然看见冷见愁。

    她虽然冷得簌簌发抖,但心头却泛起阵阵温暖以及毫无拘束愿忌的欢畅。

    “冷见愁,我想得你好苦,你为何总是不声不晌跑来跑去。”

    冷见愁给她一个看不真切的微笑,那是冷见愁拿手好戏,好象有回答有反应,但其实你的得到只是一个无法抓住无法解释的“印象”而已。

    雪婷大声道:

    “快抱住我,我冷死啦,这儿是什么鬼地方?”

    雪婷似乎告诉她说因为连四已来了,所以不便抱她。

    雪婷道:

    “也好,连四呢?”她忽也看见连四,并且看见他伸展开强壮臂膀。

    雪婷咕哝道:

    “我想我应该让你抱,但一定没有被冷见愁抱住那么自然和舒服。”

    她停一下又道:

    “但不妨试试。连四,这是第一次让你抱,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当然没有人抱她,因为连四重伤垂危远在南京,拿八人大轿抬他来也不行。

    冷见愁呢?他在何处?

    悬崖上有一块平坦宽敞的地方,在悬崖边绿你只要听听夜风呼啸声音就知道这片悬崖很高峭。

    冷见愁就站在这片广宽崖顶平地上。

    天已黎明,所以他满头满身的萤光粉已经失去作用。因为既然已有足够光线看得见他身形,当然就不须要萤光粉指示目标了。

    这个地方虽然距安居镇不及两里路,但连安居镇的居民亦没有来过的。所以这座悬崖究竟有多高?底下是怎样的情形?四围环境如何?一百个人恐怕找不出一个能够回答。

    不过冷见愁却可以如数家珍流利答复这些问题。

    悬崖边缘距底下的乱石峡谷大约一百二十丈。

    对面还有峻峭的崖壁。比这边还高,所以这个峡谷简直就是同一座山劈开一道裂缝而已,对面的峭壁距这边只不过有四十余丈左右。

    上次冷见愁一夜之间来回奔驰了三百里路,为的就是来此察看地形,那一夜月色皎洁,以冷见愁的目光不亚于是大白天了。所以他查看得很清楚很仔细,而来此查看的动机却因为“九幽使者”金阳提到这个地方。

    现在他只是旧地重游而已,所以看见他靠近悬崖边搭着一间高敞木屋时,不免凝眸注视一下,才走过去。

    这间木屋三面轩敞,只有靠悬崖那面用要木板阻隔着,使得在屋内之人不必老是看见那老高老深的悬崖近在身旁而感到不安。

    木屋一定是最近才搭盖的,上次冷见愁还没有见有屋。而这时屋内灯火明亮未熄,当中有一张四方木桌,有两个人分据两头正在下棋。

    这两个人都很斯文清秀,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冷见愁走到门口,面孔忽然隐藏在迷雾中。

    他大概静静站了半盏热茶时分而已,然后忽然用左手拿着那把连鞘破刀

    那两人有如被毒蛇咬了一口突然大惊抬头望他。在此之前,他们一直用心下棋,叮叮棋子声甚是悦耳。

    冷见愁向那穿古青色长衫的人问道:

    “你是恶仙人韩自然?”

    那人点点头,指指对面穿白服的人道:

    “他就是海枯石烂李碧天,你是冷见愁?”

    冷见愁道:

    “碧海青天夜夜心的上一句是什么?那一位可以告诉我?”

    韩自然立刻笑道:

    “这是李商隐咏嫦娥绝名,上一句是‘嫦娥应海偷灵乐’。”

    冷见愁道:

    “你武功不错,但文才亦不弱。我再问一句,‘自从一见桃花后’,下一句是什么?”

    韩自然楞一下,道:

    “这是谁作的诗?”

    冷见愁道:

    “这是禅宗灵云大师得道证悟的渴,我也是最近才学会,你想不想听听?”

    韩自然道:

    “好呀。”冷见愁道:

    “在禅宗公案内,说那灵云大师因见桃花而悟道。作了一首偈表示他证悟的程度。他的偈是‘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弃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我不明白的是他‘不疑’的是什么?”

    韩自然道:

    “禅宗道理玄深奥妙,世上恐怕很少人弄得懂吧?”

    冷见愁道:

    “不是不懂,但拈花一笑的会心法门,当然是言语文字不能解释的。不过据伪山大师的看法,灵云悟是悟了,却还须小心护持。而我的意思,则是你们更必须小心照顾你们的性命。”

    韩自然似乎仍不明白,问道:

    “我们的性命?谁想杀我们?.但一定不是冷见愁吧?”

    冷见愁道:

    “我们虽非朋友,但亦不是敌人,所以当然不是我。但如果你们是敌人,那又另当别论。”

    韩自然道:

    “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们正在下棋。但如果你坐下来,我们不妨一齐喝酒。

    也不妨谈论一下别的事情和别的人,例如徐小茜雪婷阎晓雅小郑等,你认为如何?”

    冷见愁疑惑地道:

    “我正想问你们,我明明一路跟着徐小茜和雪婷。但忽然间却看见你们。她们到那儿去了?这是什么地方?”

    韩自然道:

    “此地是安居镇。我那天见到飞鸽子吴不忍,也答复了你的问题之后。梁老员外忽然派人请我来此,老实我和李碧天在此当然对你很不利,你明白么?”

    冷见愁道:

    “不明白,但不要紧,梁松柏已经成了废人。徐小茜和雪婷呢?她们一定遭遇很大困难,所以一直都不回答我。”

    韩自然道:

    “既然长春子梁松柏已经除掉,你且坐下来我们谈谈。”

    冷见愁喃喃道:

    “但奇怪的是徐小茜雪婷都好象幽灵一样,莫非她们已经到不幸?”

    韩自然道:

    “我担保她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但她们却仍然在某种力量控制下。此所以我要你坐下来谈,你明白么?”

    冷见愁答得很快,道:

    “不明白,我只知道你们都戴着人皮面具。你们为何不让我瞧瞧本来面目?你们为何要将兵刃藏在桌子底下?韩自然和李碧天也要用刀用剑才能杀人?”

    韩自然和李碧天眼中又再次露出大惊之色。第一次是冷见愁来到门口时,忽然把挟在胁下的破刀改用左手拿着。那时他们被森寒强大的杀气震慑而大惊抬头。

    两次大惊的心意都只有从“眼睛”流露。面色居然完全不变。所以确实可以肯定他们用精美的面具遮掩本来面目。冷见愁甚至敢打赌他们的面具是用真的人皮制成。

    韩自然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见愁道:

    “我的意思叫你们快拿兵器出来。否则就来不及了。我希望你们从前听说过我的刀很快,也希望你们知道我杀人时拿刀的手绝不会软。”

    那两人都一齐站起身,同时手中都出现兵器,一个是用长剑,另一个双手各有一把一尺寸长精光如雪的短刀。

    冷见愁冷笑一声,道:

    “这就对了,有个朋友告诉我,安居镇藏龙卧虎竟然有不少武林高手。

    他目光盯住双手都有短刀的人,又道:

    “你一定就是‘一路哭’魏双绝?但三十年前你仍然未有名气。”

    那人就是假扮李碧天的,一直未开过口,这时应道:

    “不错,我二十八年前才真正行走江湖。”

    冷见愁道:

    “其实你何必用人皮面具?我知道李碧天只有四十岁左右,但你双手皮肤已告诉我,你的年纪是五十五岁到六十岁之间。”

    魏双绝哼一声,道:

    “你早就说过不必藏头缩尾。冷见愁,我想把面具剥掉。”

    冷见愁道:

    “我为何要问我?”

    “一路哭”魏双绝道:

    “因为我剥面具时必须用两双手,而且有那么一阵子瞧不见东西,所以我要先问你。”

    冷见愁道:

    “这一位是谁?”他目光转向拿剑的人,又道:

    “你跟我说了不少话,可见得你平素一定口才出名。你用很纯正的京片子说话,可见得你想掩饰你自己的响音。如果你是韩自然,应该会有些湖南腔才对。你还要不要我猜下去?”

    那个假冒韩自然的人叹口气,道:

    “我从未见过象你这么可怕的人。如果你还能看得出什么,请说出来。”

    冷见愁道:

    “可以猜测的已经不多,不过最重要的是你的武功。对了我还应该先说明一点,那就是你们的棋艺太差了,简直狗屁不通。我曾经下过十五年的围棋,而且从不用棋抨(幽冥世界有棋盘看不见)。所以我只看看你们下的几十手。就知道你们不是韩自然和李碧天了。”

    那持剑的人和“一路哭”魏双绝都目瞪口呆地望住冷见愁。谁能料得到原来冷见愁第一眼已经看出破绽?原来他老早知道他们是冒牌货?”

    冷见愁双道:

    “峨嵋派剑法有一招剑法可以比美天下无双杨家枪法的‘回马枪’,称为‘拗步反手剑’,这一剑当然万分难练。所以练得成功的峨嵋高手,不但腕背皮肤留下显著弧形深纹,甚至连转动头部时也有一种姿势。你是不是出身峨嵋的?”

    那人深深叹气,道:

    “是的,我是峨嵋派‘垂纶千尺’谢不贪。我二十年来纵横川陕湖广,未逢敌手。但今天”

    “一路哭”魏无绝道:

    “谢兄,其实你也无须把姓名告诉他。”

    讲不贪道:

    “他是值得说实话的人。冷见愁,我的名字虽然叫做‘不贪’,但我其实很贪心。我一生就是葬送在这个贪字上面,我相信你一定了解我的意思。”

    冷见愁颔首道:

    “我了解,并且很多谢你对我讲真话。我想先请教你一招。然后还有几句话要讲。不过如果这一招你我有一个死掉,那就什么话都不必说了。”

    “垂纶千尺”谢不贪剥掉面具,露出真面孔,大约五十岁左右,目深鼻塌,相当丑陋。

    他起身道:

    “很公平。听说连江南三大名剑之一的‘羽扇纶巾’范慕鹤连一招都使不出就认输。如果我接得住你一招,不知道范慕鹤服不服气?”

    他们走出门外。魏双绝亦现出真面目出去观戏。

    朝阳初起,晨雾未散,但空气新鲜极了。

    冷见愁深深吸一口气,道:

    “我真不想在这时候拔刀,但我能够不拔么?”

    谢不贪道:

    “不行,如果你不友刀你就是失败者,你肯做一个失败者么?”

    他连长衫都拽起,飘飘绕着冷见愁又快又稳走了一圈,接着喝道:

    “看剑。”

    喝声中长剑化作一道正练似的光芒,飞起寻丈然后迎面冲泻疾攻冷见愁。

    这一剑气定神足,凶猛又含有不尽飘逸韵味。

    魏双绝几乎大声喝采。但他心念转动忙得来不及喝采。他心中想道:

    “如果我是冷见愁我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闪向右边,因为谢不贪剑势右边最弱,二是用硬拼手法,如果谢不贪不想同归于尽,便不能不变招换式了。但冷见愁怎样应付呢?”

    他念头固然刹那便逝。而谢不贪剑光也攻到冷见愁面前。

    冷见愁破刀出销振腕一劈。“叮”一声刀刃和剑央相触,谢不贪飘退十步。

    冷见愁居然使用如此凶险手法。魏双绝大出意料之外而惊讶,却也暗自喜,因为小辛既然喜用蹈险卖弄的招式,不免偶然会失手。而这就是击败冷见愁的机会,必须极端小心留意不可错过。

    谢不贪是峨嵋派最有名剑客之一。却很奇怪似乎只会施展这一式,而且接下去都全无改变,一口气攻了六剑。但也被冷风愁破刀同样劈退六攻。

    当然绝对没有相信峨嵋有数高手“垂给各尺”谢不贪只会使一招剑法,这一定是不可能的事。

    一共加起来谢不贪以同样姿式手法攻了七次,冷见愁亦以同样手法劈退他七次。

    两人终于分开。

    冷见愁道:

    “真难得通上象你如此高明的剑客,我知道你一招应该连续攻出七剑,而你虽然被我破拆劈退,却能够变快为慢,将七剑分七次施展。”

    谢不贪道:

    “碰到你这种敌手算我倒楣,你是不是说过换了一招之后,还有几句话说?”

    冷见愁道:

    “正是。”

    魏双绝忽然插嘴道:

    “冷见愁你有话早该说了,何以换一招之后才说?”

    冷见愁坦白道:

    “因为谢了贪现在才会相信我和他再度出手时,必有一个人离开人世,目前胜负这之数虽然未定但我的实务却已无疑问,所以他会说实话。因为如果他赢我死,任何秘密都不会泄漏,反过来说如果他死了,他又何须顾虑任何事情呢?”

    “一路哭”魏双绝瞠目道:

    “你说得他妈的真有道理,你说的话有没有人不相信的?”

    冷见愁道:

    “我向来用真才实学说服别人,所以希望你也相信我的话?”

    魏双绝道:

    “你要我相信什么?你还没有说出来,我怎知信是不信呢?”

    冷见愁道:

    “我想告诉你,我根本已准备付你们两位一齐出手,而结果仍然一样,不是我死,就是你们死。”

    魏双绝一怔,道:

    “你一个人竟要斗我们两个?你居然不想法子使我们单独串战?”

    冷见愁眼光转到谢不贪面上,问道:

    “莫怜卿根本就是淫娃?”

    谢不贪道:

    “是的。”

    冷见愁道:

    “她现在和陶正直在一起?”

    谢不贪道:

    “是的。”

    冷见愁道:

    “是不是陶正直要你将莫怜卿介绍投入峨嵋派的?”

    他接着又问道:

    “陷害吴不忍的整个计划都是陶正直所布置的。”

    “严星雨也是幕后人之一?”

    “你认为陶正直心计、武功都深不可测?”

    所有问题谢不贪后来只须点点头而不必开口回答,而这些问题冷见愁本已从梁松柏那边得知,如今只不过予以证实而已,他告诉吴不忍说莫怜卿已经死掉,那只是指真传卿制造的形象已死,并非她的肉身。

    但每个问题越是证明真实不虚,冷见愁好象更不满意,喃喃自语道:

    “为什么?何以陶正直能够一手遮住天下耳目?何以他能够支使差这么多的高手?严星雨怎肯听命于他?何以他要制造这许多凶杀风波?吴不忍被陷害对他有何好处?我直到现在才发现‘人面兽心’陶正直才是真正幕后人,只不知他能不能代表命运?”

    谢不贪大声问道:

    “你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见。”

    冷见愁道:

    “没有什么,我们开始吧!”

    魏双绝迅即加入,大声道:

    “冷见愁,是辛你自己不反对的。”

    任何解释,任何借口在“死神”面前都变成很无聊、很多余,当死神掠走那个人的和命时,对那个人来说根本就是世界末日。

    魏双绝使出“大灵猫七式”那对短刀象最凶毒的猫爪攻去之时。“垂纶千尺”

    谢不贪剑势也电射猛攻,放他们两从在一起果然有道理,原来他们两人出手时配合得甚是严密神妙。

    魏双绝短兵刃发挥“一寸一寸险”可怕威力,整个人扑入去施展贴身肉搏之术。谢不贪的长剑如经末长虹以高蹈远取为主。

    冷见愁的砍刀居然亦不能立即劈出,全靠极神速身法从刀光剑影中裁缝穿隙。

    当然他主要是要抢占有利方位,同量事实上这两名高手尽全力进攻,开头几下自是威猛凶毒无比,只要有计可施有路可走,当然不宜与之硬拼,以免两败俱伤,但冷见愁终于打到机会,一刀劈中魏双绝右边猫爪(短刃之一)”

    魏双绝居然站不住脚跌跌撞撞奔出七步,不过,谢不贪也忽然第一次觅到机会,快如飘风从冷见愁身边掠过,长剑回手刺出。

    连魏双绝也宁可摔一跤而眼眼急看结果,他自己用尽一切手段好让谢不贪能有机会使出称绝武林的“拗步同手剑”所以他就算摔得头破血流也要先看谢不贪这一招的结果如何。只是魏双绝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妥,因为他明明是给冷见愁那一刀含蕴的古怪内力震开。

    冷见愁刀上传来的强大内力有刚有柔,又有粘滞以及震弹暗劲,此所以他退开之时脚步不稳,跌跌撞撞有如喝醉之人一样,就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完全不同方向的内劲之故。

    如果冷见愁根本大有余力,并非因他所迫而被谢不贪觅到机会的话,任何人都知道会有什么答案,所以魏双绝心中隐隐觉得不妥。

    情况果然不妥,甚至可以形容为很糟。因为魏双绝这个唯一现场观众看见冷见愁好象鸟类一样飞起,而且是在谢不贪头顶,跟着谢不贪移动。

    谢不贪“拗步同手剑”根本找不到对象,冷见愁已经早了一线在他头顶蹈虚蹑空进退自如。谢不贪的结果当然败得很惨。但魏双绝亦不比他好,因为当魏双绝脚刚站稳时,胸口要穴被人不轻轻戳了一下,那边谢不贪与他一起扑倒地上,不言不动。

    冷见愁叹口气,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命运”的刽子手?如果不是,何以他不想杀人而又偏偏非杀不可?

    他转身望向悬崖的另一角,看见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原来是空荡荡的地方,忽然充塞弥漫厚厚浓雾,朝阳照射在为翻涌的浓雾上,竟然觉得不似阳光,反而增加阴天气时那种暗流潮湿味道。

    转眼浓雾散尽,他看见悬崖边有一张桌子,两个人坐在桌边,桌上居然有酒菜。

    这两个人一望而知绝对是“恶仙人”韩自然和“海枯石烂”李碧天无疑,冷见愁虽然未见过他们,却敢肯定这一点,他收起破刀夹在胁下,远远抱拳道:

    “你们终于露面了!”

    韩自然叹口气道:

    “我们早就该露面的。”

    冷见愁道:

    “你们是不是认为一露面就可以救了魏双绝和谢不贪。”

    韩自然道:

    “难道你以为我办不到?”

    冷见愁道:

    “口舌争论而提不出证据,还是换个话题的好。”

    韩自然道:

    “今天如果你能杀死我和李碧天兄,我们决无怨言,但反过来说我们也会尽力对付你,虽然有这一趟,却是毫不留情的。”

    冷见愁道:

    “陶正直、严星雨为何不敢出面与我堂堂正正决一死战?却找了很多人来送死?

    你们能回答我这个问题么?”

    这一回竟是李碧天答腔,道:

    “以我个人看法,他们都是懦夫,尤其是陶正直。”

    冷见愁道: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句话,我相信陶正直、严星雨都会很痛恨地记住你的答话。其实我只应该问你们怎样动手法?又怎样才算是真正拼过一次命。”

    李碧天道:

    “冷见愁,你担心自己,不必替我担心。”

    韩自然却答道:

    “我和李碧天已摆好一个阵势在此,早先事是我们利用徐小茜、雪婷的灵魂把你引到此地来?”

    冷见愁插嘴道:

    “她们已经死了?”

    韩自然道:

    “没有,但她们人在法坛中完全受我们控制。”

    冷见愁道:

    “我明白了,如果刚才我有办法切断你们的控制力量,她们就会马上恢复清醒。”

    韩自然道:

    “你的确懂得很多。现在请听我说,只要你能够穿越我们这个叫做‘渺芒断肠’大阵,来到我们桌子边。取一盅酒喝了,就算你赢。”

    冷见愁道:

    “‘渺茫’一定是法术之力做成,而用‘断肠’必是毒药无疑,这名字起得很有意思。”

    韩自然道:

    “你猜对了,但如果你知道中渺茫断肠后而还得加以‘刀兵’两字,你就更加明白这个大阵的威力了。本来在武功方面你冷见愁不会害怕任何人,可惜这一回情况不同。因为你是在法术,毒药压力下还要出手应战,所以平时杀不死你的人,现在都能杀死你。”

    冷见愁道:

    “我猜想这个大阵一旦发动,我们只怕没有交谈机会了,对么?”

    韩自然道:

    “对,大阵真正发动了,数百丈方圆之内都是白粉蒙一片,我们虽然看得见你,但甚至连我们也看不清楚四周景物。”

    冷见愁道: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多谈几句,你反不反对?办得到办不到?”

    韩自然、李碧天一齐应道:

    “可以。”

    冷见愁道:

    “你们知不知道当我能走到桌子边,就一定是你们丧命之时?”

    韩自然道:

    “很公平,而且你那时恐怕连你自己也已经控制不住刀势了。”

    冷见愁道:

    “你们真的甘愿冒被杀之险,还替陶正直、严星雨对付我,我真不懂他们有什么魔力能使天下第一流的人物也要替他们卖命?”

    李碧天道:

    “陶正直没有,严星雨却有这种魔力,但陶正直却能够控制严星雨。”

    冷见愁道:

    “权力结构本来就是一层一层支配控制而成,看来陶正直真是幕后人了?”

    韩自然道:

    “这问题值得谈下去?”

    冷见愁道:

    “还有几个人怎样了?阎晓雅不必提,虽然我仍然关心她,但她却是严星雨的人,我想知道无嗔上人和小郑的情形。”

    韩自然道:

    “他们都象我们一样,不过他们是‘刀兵’部分,你怎知阎晓雅听严星雨的话呢?”

    冷见愁道:

    “我看见过一个神象,双手挂着几个草人,有徐小茜、雪婷、小郑和连四,却没有阎晓雅,亦没有我。”

    韩自然道:

    “哦,那是鬼胜之术。那几个人就算不马上死,运气也一定坏极。但为何没有你呢?”

    冷见愁道:

    “这只是我的猜想,施术之人可难恐怕我能破解这种法术,所以用别的手段对付我,看来鬼胜之半果然有点道理,那四人的运气确实坏透了。连四身负重伤,不知道活得了活不成了。”

    韩自然道:

    “你猜想很有道理。如果让我决定,亦不会向你使用这种法术。”

    冷见愁道:

    “你们对我透露了这么多的秘密。如果我忽然逃走,你们岂不糟糕。”

    韩自然道:

    “当然糟糕,不过你很难逃走,此地只有一条通路可走,而这条路已经封锁,你就算过得刀兵那一关,对了,我得提醒你一声,他们全都是真正拼命,所以你恐怕非得杀尽他们不可。”

    冷见愁道:

    “杀尽了他们便又如何?”

    韩自然道:

    “杀尽了他们,你必须在一眨眼间奔出百丈之外。否则你仍然化为灰,当然连我们在内亦全部不能幸免。”

    冷见愁道:

    “原来如此,严星雨竟是决心用‘大地平沉神雷’?岭南祝融社独步天下古今的这种火器真是太可怕了,但严星雨自己亦逃劫难,这又何苦来山?”

    李碧天摇头道:

    “他一定疯了”

    韩自然道:

    “他没有发疯,只要不迫他,他绝对不会发疯的。”

    冷见愁突然大声道:

    “我问最后一个问题,我除了‘进攻’或‘逃走’,还有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李碧天道:

    “当然没有?难道你肯自杀不成?”

    韩自然叹口气,道:

    “的确没有了。你除非自杀,否则非攻即逃,但自杀怎可算是第三条路?”

    冷见愁道:

    “不,自杀亦算得是一条路。不过我可能先试试大阵的威力。我现在看见你们坐在悬崖边,只不知从悬崖跳下去会不会跌死?底下有没有水?半途有没有伸出来的大树可供抓住或落脚?”

    李碧天韩自然一齐摇头,韩自然道:

    “老实说我们都没有仔细踏勘过。你却敢肯定任何人跌落悬崖都非死不可,包括你冷见愁在内。”

    冷见愁喃喃道:

    “有道理,陶正直严星雨绝对不会疏忽这一点。”他提高声音又道:

    “请叫阎晓雅他们出来,我跟他们相识一场,最好能见最后一面。”

    悬崖路口转眼出现三个人,是阎晓雅小郑和无嗔上人。

    冷见愁打个招呼,道:

    “刚才我们的对话大家谅必都已听见了。”

    阎晓雅咬住嘴唇,眼睛凝视冷见愁,眼神中含蕴无限歉疚以及无奈之意。

    无嗔上人道:

    “冷见愁,对不起,我一定得为严星雨拼这一次命。普天之下亦只有你值得拼命。”

    冷见愁道:

    “不必多说,其实我们大家心中有数。如果我能过去杀死李碧天韩自然,我仍然逃不了,当然你们也一样包括严星而自己在内,都与我一齐化作劫灰。”

    阎晓雅忽然道:

    “我们三个人直到现在才知道‘大地平沉神雪’这回事,希望你相信。”

    冷见愁道:

    “我当然相信,严星雨如果没有这一手,岂能纵横天下荼毒武林许多年?但可惜他这一次已没有替身,连四已帮了一个大忙,把他内替身杀成重伤,很可能已经死了。”

    人人都露出惊诧之色,阎晓雅道:

    “连四会死么?”

    冷见愁道:

    “目前还不知道,我现在郑重告诉大家,我今国若是不死,我发誓不择手段杀死严星雨陶正直这两个坏蛋恶人,我绝对不借与他们同归于尽。”

    他又重复的说一声“我发誓”

    他的决心无可怀疑,任何人只要想到若是被冷见愁这种绝代高手追杀,而且又声明不择手段,俘能食得下睡得着那才是奇事。

    但冷见愁忽然又深深叹口气,叹声很沉重响亮,连远在另一边的李碧天韩自然都听见。

    冷见愁道:

    “可惜我已没有机会,陶正直的罗网陷井称得上天下无双,我根本没有还击的机会。”

    冷见愁不是容易灰心气馁的人,但目前情势摆得很明,他赢了或输了结果都是一样。

    结果是什么?就是“死亡”!

    冷见愁若是输了,因而把性命输掉不在话下,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但如果赢了,一定也得把性命留下,因为严星雨绝对会施展“大地平沉神雷”

    来个同归于尽,也拉很多人陪死殉葬。

    严星雨“不”这样做法才是发疯。如果你是严星雨,你手中有一件可以毁减敌我可怕武器,而你也只有这一次绝妙机会必可毁减一切,你会不会轻轻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等候冷见愁无影无声完全防犯的追杀报复?

    任何人都会采取明智却不保身的方法,好过日后活得提心吊胆,而且结果亦一定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冷见愁杀死,那时候根本没有任何施展“大地平沉神雷”的机会。

    所以说如果严星雨不出手同归于尽,那才是真正发疯。亦由此可知冷见愁今日不论胜败,结果绝对是一样。

    命运强大得无与伦比的魔爪显然已经扼住冷见愁喉咙。已经使他透不过气来,这是极真实甚至可以感到咽喉上冰冷魔爪的存在。

    但如果我们细加观察,命运的罗网本来亦不算来密得无懈可击,因为如果冷见愁能够不跟随徐小茜雪婷的幻象来到插翅也飞不掉的悬崖上;如果他能够反客为主忽然解决了严星雨(以他的本事的确可以无声无息杀死严星雨或任何人),如果他有法子使严星雨的人倒戈相向等等。

    冷见愁日光在清丽绝俗阎晓雅面庞上停留一下,然后他自己的面孔忽被迷雾遮住,你绝地看不清楚他究竟是笑是哭?是次欣抑是悲哀?你虽能看见他五官,但却又好象看见,因为他面上这层迷雾不是用平板冷漠做成,他的任何表情甚至他的年岁,亦是靠平板冷漠的外壳隐藏起来。

    他大声道:

    “看来第三条路才是唯一可行之路。至少我虽然失去一条性命,却可以保存很多朋友的性命。甚至连徐小前雪婷连四雷傲侯他们的性命亦可保住。李碧天韩自然,你们认为有没有道理?你们同不同意?”

    李碧天韩自然一齐应道:

    “同意?”

    他们同意的意思就是答应负起保护责任。

    冷见愁又道:

    “我深信如果现在我往悬崖外一跳出去,你们所有的人都没有再帮忙严星雨的义务?你们都可以恢复身心真正自由不会再受他控制对么?”

    无嗔声音中含有强烈感情,道:

    “对,但你不如索性放手一拼。我宁可死于你刀下,因为我死于你刀下才觉得不冤!”

    冷见愁道:

    “我并不是这样轻易就跳下悬崖,我一定要试过‘渺茫断肠大阵’威力,等我通过了大阵,那时就可能会自动跳下去,我的轻功很不错,说不定跌不死我亦未可知,哈,哈”他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果然是真正豪气有胆色的人物。

    无嗔摇二头。阎晓雅道:

    “既然这个地方是准备好通你跌下去,所以你自己跳也一样。你绝不对能跳下一百多丈深的石谷而能够活着。你认为你能够么?”

    小郑第一次接口,大声道:

    “绝对不能。”

    冷见愁道:

    “我早知道不能够,只不过想稍稍安慰大家而已。”

    阎晓雅美眸中涌出晶莹泪珠道:

    “所以我现在向你道别,我很惭愧请你原谅。”

    “惭愧”“原谅”都是空话。但青春、爱情、生命亦是变幻的不永恒的。

    所以我们如果细加观察。“青春”“爱情”“生命”等等虽然真实存在,但究竟未质仍然属于虚幻。

    冷见愁深深瞧她却轻轻地叹气!

    “虽然我们认识和相聚都很短促,虽然没有很多可供回忆的往事,但你清丽绝俗纯洁如莲花的容颜却令人很难忘记。”

    冷见愁又叹口气,举手向韩自然李碧天挥摇叫他们发动大阵。然后怀着遗憾心情情开步行入平坦空地,这时他忽然感到几乎可以触摸“命运”

    眼前景色忽变。天地晦冥白雾迷茫。

    雾气如絮翻云涌,又有如看不见涯岸的大江波涛起伏而又烟波迷蒙。“千尺流水百里长江,烟波一片茫茫。离情别意随波流去,不知流到何方?”

    但情和意岂能随波流去?

    当然不能,就算冷见愁用天绝刀亦斩不断,例如雪婷天生的“热情”

    雪婷出现于迷雾般的幻梦中(任何人在幻梦中一定比清醒时软弱得多)。她用热情奔放的眼光盯住冷见愁。

    这个象无僵野马象阳光炽烈,大胆叛逆的美女,究竟爱连四抑或冷见愁呢?

    冷设愁双掌一直搓揉好些不同种类的药材,所以指缝不时漏出料末随风飞散。

    他走近雪婷,说道:

    “我们好久不见啦!”

    雪婷居然能说话回答,声音居然很大:“你不必怕我躲我,我绝对不缠男人,不管是你或者是连四都是一样。”

    冷见愁只好苦笑,他很想告诉她:“我很喜欢你。做妻子也好做朋友也好,我都喜欢你,可是我却必须比‘命运’走快一步,我希望趁‘命运’能利用我所眷爱关心的人对我施加压力之前。早一步放弃任何眷爱关心。”

    但这些话已没有说出来的必要,目前‘命运’似乎已达到目的。因为不辛毕竟不得不为了许多人而决定走第三条路,跳崖自杀。

    四周虽是一片迷茫看不见景物,但雪婷流下晶莹泪珠以及跺脚动作却看得很清楚。

    冷见愁忽然感到弥漫全身周围的白雾,正暗暗把“悲感“疲倦”(只是低于对抗命运而不是肉体疲倦)等情绪大量输入他身体内,输入他皿液和心灵内。

    雪婷声音忽也含有浓浓伤感,道:

    “我好希望再能脱得光溜溜在你怀中睡觉,但我却感到我们好象就要分别?好象永远不会再见面?你要往何处去?为何永不回来见上一面?”

    冷见愁道:

    “你真有这种永决的感觉?”

    雪婷发出泣声,道:

    “真的,我知道这是很不祥的预兆,唉,我好象已没有气力争取你或者连四的爱情,早点结束生命并不一定是你,你说是不是?”

    冷见愁没有回答,但他并非听不见,因为他的眼神不但不呆滞,反而更为锐利明亮。

    他似乎正在搜索无形无声的敌人,事实上他知道“敌人”只不过是一种神秘力量,力量虽然看不见摸不到,但既然是存在于“时间”“空间”之内,就一定有“方向”也有持续所么须的“时间”

    他的破刀尚未出鞘,但心中之刀已经出鞘,只是还未曾出击而已。

    雪婷忽然清醒不少,讶道:

    “唉,我见到你应该欢喜才对,为何反而哭起来呢?”

    冷见愁举步行去,心中已出鞘的刀发出杀气,因此前面的白雾翻滚散散开出现一条通道。

    冷见愁只简单的道:

    “雪婷,跟我来!”

    他的方向完全没有偏差,对上悬崖边绿另一角的李碧天韩自然大步行去。

    果然不出冷见愁所料,走出十五步就看见徐小茜温柔娇艳的面庞。

    他定睛一看,确实是叫人梦寐难忘的徐小茜。

    冷见愁的声音第一次温柔得自己不敢相信,说道:

    “徐小茜,你一定走了很多路,一定觉得很疲倦?你可以放松心情休息一上,因为我已经在你身边?”

    徐小茜美眸中滴下泪珠,轻轻道:

    “我的确很累,但我更希望不是做梦,你从来没有用这种声音语调跟我说过话。”

    冷见愁道:

    “你喜欢么?”

    徐小茜泪珠滴个不停,大有悲不可抑之意说道:

    “当然喜欢,但我此生已经永无机会永无福气消受你的爱惜保护”

    冷见愁道:

    “你现在仍然是在梦中,但当你一觉醒来,却不妨记住我的声音我的态度,虽然是梦中事,却真实不虚。”

    徐小茜却另有看法,轻声道:

    “如果这只是一个梦,我宁愿忘记一切,我宁愿恢复从前的孤独凄清。虽然很寂寞,但亦好在没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愁。”

    冷见愁深深叹息一声道:

    “你说的也是,天上异香须有种,春来飞絮恨无家。”

    他炯炯的眼光凝视着她又道:

    “你走近来一点,让我仔细看看你艳比春花的芳容。”

    徐小茜疑疑行前几步,姿态袅娜风流。

    但正如冷见愁猜想,徐小茜虽是有形象有声音,但行动之时却飘渺朦胧如真似幻,和雪婷行动时一样。

    而且雪婷就在旁边,徐小茜何以表现得根本好象看不见她?

    没有任何预兆警告,冷见愁的破刀忽然出鞘。划出一道光芒宛如闪电掣掠。

    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刀究竟向谁劈出?因为白雾迷茫中没有任何人影敌踪

    但冷见愁这一刀却绝非虚发,因为过一会之后,有一种割断裂折的声音从很远很远地方传来。

    而且刀光乍闪之时,徐小茜和雪婷忽然消失所踪,就象水泡迸散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冷见愁似乎听到悲啸之声电射遥空而去,余音摇曳。

    但那是谁呢?又怎能于负创之下还能难以形容的高速飞入遥遥苍冥?

    四下白雾显然稀薄得多了。冷见愁挟住破刀,大步行去,然后停步在悬崖边。

    他看见李碧天和韩自然。彼此相距只有六七尺,再远就又尽是弥天白雾任什么都不见。

    李碧天道:

    “冷见愁。从前听说李继华医药之道超绝古今,心中还有一点不服。但看了你竟能用十二种药材配出一百四十种破解百毒的解药。我岂能不心诚悦服,请过来取我项上的人头,我绝无怨言。”

    韩自然道:

    “听我说,冷见愁你的武功已经超过人类之极限。刚才你那一刀,连‘悲魔’和‘疲倦’之天魔亦负伤远道。但‘死亡’却不是神鬼天魔,只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即使是你亦一定杀不死自然现象,也无法将之改变。”

    冷见愁道:

    “我有我的想法。我现在只想知道刚才那一刀有没有伤了你?徐小茜雪婷是不是已经清醒?她们似乎都不曾被毒力控制,只被法术控制。李碧天,你为何不对她们出手?”

    李碧天道:

    “我正想问你,我以为你已有备给她们辟毒保命之药,而且我正极为赞叹佩服你高明手段,因为她们开始时根本不能抗拒抵御,完全已被我毒功控制,谁知过后你给她们的灵药才渐渐发生功效,终于将我加诸她们身上七层功禁制全部破解。当然我相信你的话,相信你没有给她们药物,所以现在我就更为迷惑了。”

    冷见愁道:

    “这个问题值得研究,难道当世之间又出了一个医道和药道的圣手?”

    李碧天道:

    “我这七层毒功连环禁制,除非你当场出手一层一层破破拆,而且每一层都不得出错,否则毒性越变越准,我想;即使你能够逐层破解,却也不免要耗费很多心力和时间,除非你已得我毒教视为至宝的‘九叶一花’,但这宗宝物从来也不过传说而已”

    冷见愁道:

    “可是她们显示的迹象简直已经佩戴着‘九叶一花’一样。唉,这个问题你将来自己找寻答案吧”

    他转眼望住韩自然,又道:

    “现在四下白雾茫茫,连悬崖外面都布满了,请问你究竟用什么物事做成这一场大雾的呢?”

    韩自然道:

    “不是用人力做成,这是真正法术,是神秘莫测的力量,大雾本是天然之物,本来在四山峰峦阴寒高处,被我用法力摄来,正如你刚才看见徐小茜雪婷,她们的精神心灵被我摄来,她们所见所闻完全与你相同,她们说话的声音也是由肉体发出而摄到此地。”

    冷见愁道:

    “你对我已用全力没有?”

    韩自然道:

    “驱役天魔已经是法术中无上手段,厌胜诅咒驱神役鬼,或者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等等都只算是小术而已,虽然天魔有十种之多,但对付你都已经不济事,所以我可以回答你,我已用了全力。”

    冷见愁道:

    “希望这些话严星雨听得见。”

    韩自然道:

    “他不但听得见,而且也看得见你,但你既然快要死了,何须关心这些?”

    冷见愁叹口气,道:

    “看来我也不过是一片落叶而已,命运既不能逃避,但亦无法面对它,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也永不知道它会用怎样的形式出现?”

    他想一下又道:

    “但追源祸始,严星雨仍然是工具,真正邪恶兼具称得上天下第一恶人的是“人面兽心”陶正直。可惜我现在才知道,所以没有机会亲手收拾他,不过他已从幕后抓到台前,他将在恶人谱上成为第一人物,比血剑严北刀王蒲公望等都高明得多,所以他也活不了多久,因为很多很多人都会收拾他,尤其是名次列在他后面的“恶人”

    好象应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冷见愁面上迷雾忽然消失,因此人人都能够瞧清楚他的样子。

    他大概三十岁出头,眉毛浓密而长,眼睛很亮,高挺鼻梁显示他很有正义感,但稍厚的嘴唇却说明他太重感情,这也许是他唯一的弱点吧?

    冷见愁微笑道:

    “我直至现在为止,仍然是不容易被命运击败的人,我就算跳下这道悬崖,但我仍然会想法子突破‘死亡’的极限。所以当你们发现我象猪象牛一样死掉,不必惊奇,但如果我仍然能从阴间回来,并且把严星雨陶正直他们杀死,你们亦不必惊诧。”

    他的话宛如“魔咒”使人有毛骨惊然之感,而最奇怪的是凡是听见这话的人,(包括远处的阎晓雅等人,因为韩自然用法术使他们都听见看见),居然觉得有不能不信之感。

    然后,冷见愁很从容走近悬崖,仰天长啸一声,啸声中也是在白雾中忽然向悬崖外跃去。

    他在空中停留一下,那儿雾气较薄,所以看得更真切。

    他不是飞鸟,所以在空气中只能稍稍停了一下,便象殒石一样向那百余丈深的石谷跌坠。

    阎晓雅惊得惨叫一怕,双手掩面。

    小郑却大声道:

    “冷见愁是大丈夫,他是真真正正的大丈夫!”

    严星雨在他们后面出现,笑声很邪恶很不顺耳,他道:

    “冷见愁只不过是个傻瓜罢了。”

    他当先行去,其他的人都跟在后面,不久来到悬崖边缘。严星雨向下面望了一阵,道:

    “这儿看不见,等一下要验过他的尸体才算数。我相信找到冷见愁时,已经不容易认得出他。谁能够从一堆肉酱认出那人生前样子呢?哈,哈”笑得尖锐含有极邪恶意味,回绕于崖外深峡间,真象是山精妖狂笑。

    没有人不为之股栗肤栗,也没有人不深深感到极之厌恶憎恨,尤其他形容冷见愁变成一堆肉酱,阎晓雅已经在呕吐,眼泪泉涌,小郑则望住别的地方。

    李碧天韩自然一齐连连叹气,只有无嗔上人定睛望住严星雨,眼光一时很温柔,一时又很凶恶。

    严星雨狂笑中又尖声叫道:

    “冷见愁,冷见愁你罪该万死,哈,哈陶大哥,你才是当世最厉害又最可爱的人。哈哈”但他的笑声忽然戛地中断,如象极锋快利剪剪断布正,他样子很怪异,因为疯狂笑容还在面上,却又加上诧异和惊骇,是从心度发出的惊骇。

    他目光望的竟然是无嗔上人。

    但无嗔上人眼光变得很温柔,而且他也发出笑声,道:

    “嘻哈,小星,你最爱的是陶正直么?但我们这儿哪个不比他好呢?”

    严星雨色变为铁青,叫道:

    “我就是爱他,怎么样?你们谁也比不上他,无嗔你最混帐,你全身透出杀气,难道你敢杀我?”

    无嗔上人眼光忽然变得冷冷的,但仍然发得出笑声,因为“笑声”并不代表欢乐情绪,只不过是无嗔所练少林秘传“游戏风尘”神功的一种现象而已。

    他道:

    “嘻哈,我如果出手杀你,亦只是为冷见愁而不是陶正直,嘻哈”最后的一干笑声陡然拔高,震得所有的人不但耳鼓嗡嗡而鸣,而且心灵震荡魂魄欲飞。这才是少林十大神功真正神奇威力,而显然无嗔已经全力施展出来,但他为何他力施展神功?

    答案却要看“烟雨江南”严星雨了。这里特地提起池的外号,原因是他现在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江南烟雨的飘渺空灵潇洒风度。他俊美得更甚于少女的面庞,忽然扭曲得不成样,而他的人也忽然飞上半空。

    无喷上人的嘻哈笑声变成响澈四山的清啸,他刀已出鞘,连人带刀化为一道耀眼生花的精虹,冲向天空。

    精芒四射的刀虹射向空中的严星雨,速度之快,只有电光才可以形容。

    众人甚至连眼睛尚未眨动,那道精虹,无嗔上人,已经裹住严星雨瞬间飞出数十丈,接着向悬崖下跌坠,速度亦快得难以形容。

    只不过一眨眼工夫,一切都好象没有变动过,只不过少了两个人严星雨和无嗔上人。

    阎晓雅首先惊叫一声“无嗔上人”跟着便变成无声的啜泣。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一个秘密,无嗔刚才曾悄悄问过地;“你有没有被严星雨玩过呢?”她很奇怪他何以会问这种问题,但她仍然用摇头的动作回答。这时无嗔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保证他永远不会再玩弄任何人,男人女人都一样,他非听我的话不可,将来请你告诉冷见愁。”

    原来无嗔上人是用这处方法叫严星雨听话,但冷见愁也变成肉酱,怎能将这些话告诉他呢?

    李碧天忽然大声道:

    “捡拾谷底尸体之事偏劳各位了,我还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韩兄,快跟我走!”

    梁家宽广巨大的庭院,到处飘浮着旧日无人的寂静。

    高楼更是悄静寂寞,从前的弦管欢笑华灯盛筵,或者是勃勃雄心壮志,已经有如逝水永不回转。

    李碧天、韩自然奔入大厅,顿时都大大松一口气,因为徐小茜雪婷二女站在无数谍番奇中间,满面惊疑迷惘神色。只要她们能站着以及会得惊疑,就证明她们都能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韩自然一挥袍袖,动作潇洒好看得很。

    徐小茜雪婷虽然都是突然看清四下,也突然看见李、韩二人,所以齐齐惊啊一声。

    李碧天大声道:

    “两位姑娘,在我们出现之前,你们可曾看见什么人?当然我不是说雾中的冷见愁,是别的人,有还是没有?”

    雪婷怒声道:

    “李碧天,你还好意思跟我们讲话?”

    徐小茜轻轻道:

    “有,有一个中年人,根斯文清秀,他骗了我们,你认识他么?”

    李碧天道:

    “他就是冷见愁封赠的天下第一恶人‘人面兽心’陶正直,他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恶人,真是厉害极了,也无情极了。”

    连韩自然也不明白他说什么,所以惊讶问道:

    “李兄,你可不可以从头解释一下?”

    李碧天道:

    “陶正直当然一直都听到、见到我们所有对话及过程,他心思锐敏无比,我们和冷见愁讨论这两位姑娘中毒又自行解毒之事,当时我们尚未醒悟,陶正直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居然已知道徐小茜他们一定获得了‘九叶一花’,所以他早一步来此,而且当真把东西骗走,他明知严星雨有杀身之祸,但他甚至不肯等到有结果就走了,你们看,这个人是不是极厉害而又极为无情?”

    徐小茜喃喃道:

    “天下第一恶人,唉!陶正直,我发誓要你死无非命”她想哭,但还未曾哭出来。

    雪婷却气愤得俏脸都变白了。骂道:

    “李碧天韩自然,你们是人还是畜牲?你们怎可以帮助那阴阳怪气满身邪恶的严星雨?你们怎可让陶正直骗去我们的东西?那是无嗔和尚给我们悬挂在心窝的丝囊,我们每个人一个,我只想保留作为纪念”

    徐小茜轻声补充道:

    “陶正直来到我们前面一丈左右,当然那时我们不知道他是陶正直,他说他是飞天鸽子吴不忍,很焦急地说冷见愁叫他一等到他跳崖之后就马上乘机来找我们,叫我们把身上解毒的东西快点交给他,他样子一点不象坏人,更不象是‘天下第一恶人’几个字凿在额头。”

    韩自然道:

    “知道我已设下禁制,所以不敢踏入一丈以内。他叫你们把丝囊丢给他?”

    徐小茜点头时,忽然发觉泪珠溅坠衣襟和手背上,现在还谈论这些有什么用呢?

    冷见愁已经死了,这才是取真实却最可伯的噩梦。

    李碧天不敢望她,喃喃道:

    “无喷从何处得到‘九叶一花’希世之宝?如果我早知道唉!如果早知道”

    到底早知道什么他没说出来,别人亦没有询问。

    雪婷突然大声问道:

    “冷见愁真的死了?”

    韩李都沉默不语,但雪婷这个人岂肯容许你不回答?所以在她接着追问之下,李碧天只好点头,韩自然则回答道:

    “他死了。从那座悬崖跳下去的人绝对有死无生,所以冷见愁绝对死了,严星雨无嗔亦都全部丧命无疑。”

    雪婷直到这时才忽然大哭出声。

    两个美丽而又青春照人的女孩子这一哭真使人泛涌起天愁地惨之感。

    雪婷的哭声响亮而奔放,感情发泄有如洪水瀑布一泻千里。

    徐小茜却完全不同,幽幽咽咽有如山鬼夜啼琼妃暮泣。而凄惋缠绵处又好象泣血的杜鹃。你可曾听过春夜的杜鹃在空山啼叫?如果你听过,保证你一定恻然聆听,一定无限回肠荡气,也保证你永远不会忘记!

    既然冷见愁已死,一切情节发展下去似乎已属多余,好象已不必浪费笔墨。

    不过冷见愁的生死居然还不能宣布确定结果,原因等迟一些才说,现在先说阎晓雅。

    阎晓雅没有参加搜寻冷见愁尸首之举,她也没有跟小郑说什么,独自悄悄离开,她究竟到何处去?将来还会不会再露面江湖?是丫角终老呢?抑是随便嫁一个人,从此过着默默无闻主妇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

    小郑却率领几个当地人去搜寻冷见愁尸体。顺便也把严星雨无嗔的尸首(已烂成一团)带回来。

    雪婷当然回去南京,因为不但连四在南京养伤,而且还有她祖父雷傲侯。

    徐小茜与雪婷分手前,已经跟李碧天详细检查过。

    李碧天说道:

    “徐小茜,‘孤独述情蛊’是天下第一蛊毒。如果只用药物破解,非有‘九叶一花’不可,如果没有九叶一花,当然亦不是没有其他方法。”

    雪婷跳起身,道:

    “有就有,快说出来,我一定想法子帮她找到。”

    李碧天道:

    “当然这个法子也是非常困难,因为除了二十四种奇奇怪怪药物之外,还须要一个男人。”

    雪婷道:

    “男人还不容易,你和韩自然不也是男人么?我要找的话,到街上去找一百个都有,但究竟如何下手呢?”

    李碧天道:

    “如果只要是男人就可以的话,当然容易不过,可是这个男人必须有三个条件。”

    徐小茜本是很会讲话的人,却居然变成哑吧一佯,完全由雪婷代表发言。

    雪婷道:

    “三个条件不算苛刻,你告诉我,我马上去,一定可以找到。”

    李碧天道:

    “恐怕很不好找,第一个条件必须是纯阳之体,换言之就是童男。”

    雪婷道:

    “我明白,就是没有跟女人上过床的男子,唔,怪不得你和韩自然都不行,哎,连冷见愁也没有资格,难怪他一直不作声”

    李碧天道:

    “第二个他必须是人而且很爱徐小茜,这一点好象还不难,因为很少男人能够不爱上她,换言之,要男人爱上她很容易,只不过第三个条件却是必须徐小茜真心爱他才行。”

    雪婷道:

    “伪装爱他可不可以?”

    李碧天道:

    “当然不行。”

    雪婷道:

    “这就惨了,因为徐小茜一定很难忘记冷见愁而另外爱上别的男人。”

    李碧天道:

    “其实还有一些问题,例如那男人尚须修练一种房中术,我虽可以传授给他,但他练得成功与否却不知道。”

    雪婷怒道:

    “你说了半天岂非废话,简直跟放屁一样。”

    李碧天苦笑道:

    “我想一口气讲完也办不到呀!唉,你说得不错,我的话简直跟放屁一样,还是冷见愁高明,他一看没有办法,干脆一个字都不讲。”这位毒教“宗师”身份的人,碰到雪婷算他倒楣,简直全无矜持身份的可能。

    但他最后仍然警告徐小茜道:

    “你绝不能爱任何人,亦不能与男人发生肉体关系。如果犯了任何一种大忌,你会忽然发觉全身没有气力,而且大寒大热,最后全身溃烂而死。你全身溃烂之时又脏又臭,任何人都不敢走近你。”

    他叹口气道:

    “我好象残忍无情,但其实我要你牢牢记住,要你不犯无可挽救的大错!”

    这时的小郑已回来,他道:

    “我搜遍尽是乱石的峡底,还利用各种工具查看来两壁峭墙,但我只能带回来严星雨和无喷尸体,虽然他们的血肉模糊一片,但从衣服还可以区分得出来。”

    人人都屏息静气地望住他,难道冷见愁从悬崖跳下去,居然能够不死?小郑的话显然已透露没有找到冷见愁尸体之意。

    小郑又道:

    “冷见愁除非变成飞鸟,否则他的尸体必是有人早一步搬走。”

    徐小茜道:

    “你口气中好象不认为有人早一步带走他遗体,为什么?”

    小郑道:

    “因为我斟查得相当仔细,并没有遗迹。如果跌成一团广酱,无论如何也有痕变留下!”

    雪婷大声道:

    “天啊!莫非他没死?”

    小郑道:

    “两边峭壁我查看之下,都有人攀援敲凿过。在拼斗悬崖这一边峭壁虽是微向内凹,但山下而上一共有三处地方凹入得厉害,地方平坦宽阔,简直可以盖两间茅屋。这三处地方都有人走动逗留过的痕迹。但冷见愁怎可能倒着飞入凹陷的地方?”

    雪婷大笑道:

    “这个人办法很多,全身都是古怪,他九成还活着。哈哈,我放心啦!”

    她向徐小茜道:

    “走,我们回南京等他消息。”

    徐小茜立刻摇头,道:

    “不,你回去吧!我知道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我会照顾自己!”

    她那孤寂的声音和表情,不但使人人同情,甚至还泛起凄厉之感。

    徐小茜又道:

    “如果冷见愁未死,他一定不会放弃与‘命运’抗争。他已经够忙碌够艰苦的了。我的命运何必加在他身上?何必使他更艰苦更伤脑筋了”

    她声音温柔得令人心软,使人仿佛能看见明艳青春随着逝水年华而渐渐凋谢,使人宛如看见她独立于西风残照间,无尽的孤寂!

    但谁也没有法子帮她,别说是别人的命运无能为力,就算是自己,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能对抗自己的命运呢?

    有些问题似乎很难找到答案,例如冷见愁时时能突破人类之极限,但是不是表示已战胜命运?他可曾找出了真正命运的形式?

    但重要的是冷见愁究竟死了没有?如果未死,他到何处去了?他将如何再展开突破极限的壮烈伟大行动?抑或是太疲倦而放弃?

    冷见愁是不是当年的十八郎?

    但是有人知道血剑严北有一个嫡亲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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