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帝指着一大堆传来的急报,气忿忿地道。
宇文化及翻了一遍,却漫不经心地这:“陛下,这天灾可不是为臣之咎,老天不下雨,臣也没本事把龙王召来,江河发大水有人说是开了运河之故堵了原来的河道。”
炀帝怒道:“开运河是你的建议,也是你负责督工,如何能有堵塞河道的事!”
宇文化及道:“因为运河所经之处地势较高,水流不至,所以要把河道堵住,使水流增高,才能进入运河。”
“该死,该死!这一来还得了,多日水面较低,一时不见其害,到了夏秋之际,雨水绵绵,下游河道被堵,洪水无法宣泄,岂有不淹之理?而且有些地区,本来靠河水灌溉,你把河水堵了,河流改道,自然要闹乾旱了。这些天灾是你做出来的,你作的孽大了!”
宇文化及豁出去了,大声抗辩道:“陛下,这首先开凿运河是你自己的意思,运河所经的路线也是陛下自己拟定的,陛下信了方士的话,说西南有龙气,恐天有二日,才指定要挖过去,旨在挖断龙脉”
这倒是事实,那是另一位方士袁天罡,善于占星望斗,预言休咎,非常灵验,炀帝十分信任,曾召入宫中夜望气象,发现西南有龙气冲霄,直犯帝座,应主天下大乱之象,但他知道炀帝不喜欢听见天下大乱的话,故而只说西南有龙气,必须予以挖断。
炀帝倒是相信了,发动夫工挖运河,通过西南,地经唐公李渊的祖陵,李渊以重金厚谄河督麻叔谋,将河床偏了过去,未及李氏祖茔,是以龙脉未断,而那条困居在地底的水龙,却渐渐的长大了。
炀帝被宇文化及一顿抢白,不禁恼羞成怒,大声道:“你!宇文化及,等回京师之后,我们要好好地算下帐,看是你误国,还是朕误国!”
宇文化及冷笑道:“不必算了,你是皇帝,一切责任自该你来负。我这做臣下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天下大乱,是人主失德,引退逊位。”
炀帝冷笑道:“朕失德逊位,让给谁,难道让给你这大奸贼不成!”
宇文化及也冷笑道:“那怕你不让!此地不比长安,禁卫军都是你的心腹,此刻行宫的戍卫,是吾儿宇文成都一手训练的弟兄,他们不会听你的。”
炀帝大怒道:“朕倒不信,来人哪!擒下这叛贼!”
那些禁卫军平时受炀帝厚遇,对炀帝倒是忠心耿耿,他们虽受宇文成都统领,但炀帝不时亲校,时加待赏,他们仍是以皇帝为最高的拥护者。
听见皇帝的口论后,那些禁卫军执戈逼向宇文化及,使他大为吃惊,一面后退,一面叫道:“吾儿快来,你的这些部下兄弟反了!”
明明是他自己反了,但他却说人反了。好在宇文成都也带一批人候在附近,这批人才是他真正的心腹,出入与共,听见父亲的招呼,杀将进来,手中一柄流金铛,勇不可当,几名禁卫当者立踣。炀帝为了己身的安全,对宇文成都极尽笼络之能事,几乎此自己的儿子还要亲,那想到狼子虎心,说叛就叛,终于死在宇文父子之手。
宇文化及父子弑了炀帝之后,一面行文天下,声讨炀帝的罪状,包括弑父鸩兄,逼淫父妃等种种乱伦之举,而且穷极奢侈暴征苛敛等等,乃使民不聊生,天怒人怨。为了顺天应人,解民倒悬,故效成汤之代桀,周武之代纣,并改国号为大许,封宇文成都为武安王兼兵马大元帅,他的两个弟弟,宇文士及与宇文智及为左右丞相,把天下朝廷一把抓了。
弑炀帝,反对他的声浪还小,实在那位皇帝在民间的怨恨太大了。但宇文氏自立为帝,却令人难以心服。
于是各路反王俱起,而在山西的唐公李渊,奉迎太子,立为恭帝,三军缟素,发兵讨宇文氏为炀帝复仇。
这是李渊此宇文氏高明的地方,因为隋代杨氏毕竟已有了几十年的天下,虽然近几年征饮过多,但许多建设确也有利于民生不少,怨之者固众感之者亦大有人在。
人死不计其怨,推出太子来讨公道却是名正言顺的。
唐公素来就跟宇文氏不睦,宇文氏当权,他在太原秣马厉兵,随时都准备抗拒进一步的迫害而战,这时明知宇文氏必将容不下自己,乾脆先发制人,起兵讨宇文氏。
这时金墉李密本受炀帝封为魏公,及时也自号为西魏王,发出了十八道通知,给十八个已成势力的反王,约期在甘泉关会师,合兵讨许,并且声明不来者为反贼将为公敌。
这是一种表明立场以及先图自保的做法,当时各路反王纷纷而至,虽然不是乌合之众,多少也经过多年的筹措准备,但是在暗中行事究竟有很多的限制。所以声势也没有很大的,谁都无法与久掌兵符的宇文氏一抗,只有大家合起来才有办法。
再说,把宇文氏打垮,既无燃眉之急,又可以收编其残兵再扩充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看准了,这十八路反王自己互相火并时,谁都无法很轻易的把对方吞掉。目前最大的敌人还是自封许帝的宇文化及。因此,接到通知后,大家都来了,而且都带了自己最精锐的部除来甘泉关下。
每一个人都知道此一战的关系太大。
但是却有两个很重要的人没有来:一个是李靖,他手头拥有的势力不下于任何一家反王,只不过他没有把那通知放在心上,因为他尚未揭竿而起,还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而且通知是给虬髯客的,虬髯客这时出海操军,李靖本可全权代人,可是他放弃了。
最重要的是李靖发觉这些人中没一个是成事之器,他不想去弄上什么牵扯,以免将来难以脱身。
另一个没有到的人是唐公李渊,他奉了恭帝,在名义上应属正统,没有理由要去接受别人的召集。但是他也不能不闻不问,因此这他的次子李世民以及四子李元霸,率了一彪人马,出潼关而来。
宇文化及对这些反王合兵前来征讨,倒是大出意料,他本以为挟自己的优势,除了炀帝之后,他可席卷天下,那些反王力不足与抗,若再许以高官厚爵,一定能得到他们的拥护,等江山坐稳,再侵慢地个别收拾他们好了。
如意算盘打得妙,却也未敢掉以轻心,深恐在路上受到袭击,故而仍旧驻守在扬州。
此地有城池可以据险,有河川可拒大军,而且粮米储藏丰富,足可守个一年半载的,故而,他的临时朝廷就设在扬州,而且还接收了炀帝的一大堆美人。
只不过遗憾的是,有一半以上的美人很贞烈,炀帝一死,她们也随之自杀了。这使宇文化及扫兴,但颇可告慰的是皇后萧氏请降。
萧皇后国色天香,体态风流,宇文化及在做臣子时就已经闻之久矣,那时只不过眼睛里看看,心里想想而已,现在这位大美人居然属于自己了,怎不喜出望外?只可惜的是温存没有几天,首先接获的报告是李渊兵发潼关。
宇文化及对太原李氏是早有提防的,当下命宇文成都领了一支大军前往抗拒,而且授命他趁机进击,直入太原。
因为李氏的存在,始终是他的心腹之患。
宇文成都领兵去了几天,又接各路反王要在甘泉开会师讨许的消息,这下子可把宇文化及吓得魂飞天外,重兵已经发往潼关去了,对这些反王的联军,实在没办法急调人马来抵挡。
宇文化及野心虽大,却是个无胆的懦夫,一看情形不对,连忙把剩下的少数军队分出一半交给弟弟宇文士及据守扬州,自己则带了萧后以及一批美女,迳往淮河逃去,想与儿子宇文成都会合。
宇文成都与唐公的李家军在潼关僵持不下,李靖却率了弟兄们来到附近。他对山河大势看得明白,逐鹿中原,潼关当是第一要塞,若能据此,西控晋陕,紧扼长安咽喉,无论谁得了天下,都将受制于潼关。所以他先打算谋取了潼关再说。
到了附近,恰好两军正在对峙,李靖乐得坐山观虎斗,按兵不动,由着他们斗去。
他找了一所大庄院住下,派遣探马去打听战争的情形,知道他们互有死伤,而且宇文成都的军力较强,似乎也略占优势,不过唐营中有着天下第一条好汉李元霸,两支铁-有万夫不当之勇,战阵上的颓势靠池一个人挽回着,那一边兵溃,他就转到那一边去,凭双-杀退敌军。
双方就这么来回的拉锯战,李靖却很高兴,他们如此消耗下去,对自己是大为有利的。
当他们双方消耗到两败俱伤的时候,第三者以逸待劳,就可以坐收渔利了。虽然李靖不想与唐公为难。他是为打击宇文成都而来的,但唐军却对李靖有很大的帮助。
唐兵若能击溃宇文成都,李靖再来乘机袭弱,不难将宇文家的武力一举而灭,宇文化及若是失去了这一支军队为依凭,就再也无法掌握住绝对的优势了。反之唐军如果不敌,则宇文成都也将元气大伤,挡不住李靖的再度攻击。
而这一仗的胜利者收获也将十分可观,因为这是宇文氏的精锐武力,粮秣、服装、兵器、装备、战马等,无不十分精良,这些战略物质,在战时十分重要,当别家反王都在攻城掠地时,唯独李靖别具慧眼,看中了这批物资,也只有眼光远大的军事家,才知道在战时,物资的价值远非金钱所能比拟,因为有时钱并不一定能买到东西。
李靖的部属已经聚集有三千多人,他们化整为零,以各种的掩护,潜伏在战阵的周围。
李靖本人则与张出尘在深夜研究策略,他的军事谋略是立体化的,一个大的沙盘,以细木及粉团摆成山川关隘的形势以及两军的阵地状况,然后再构思本身的军力如何分布以便控制把握战况
张出尘在一边握笔记录,并告诉他各种状况的变化,李靖一面看一面点头道:“由此看来,唐军之中,颇有能者,以兵员而言,他们不若宇文氏有险可守,以配备而言,他们也不若宇文成都精良,这场仗根本是无法打的,但他们竟能相持不下。”
张出尘道:“是啊!他们把微少的兵力作重点的分配,攻击的几个要点都是对方不敢掉以轻心的,所以才牵制住对方不敢轻出”
李靖笑道:“这倒不算什么,难得的是,他们所攻击的地点,不但险要,而且易守而难攻,守方只要有少数的兵力就可以守住的,唐军以少击众,居然把攻击重点移向了这几个地方,令人难以想像,但却是最精妙之作。”
张出尘道:“妾身正感不解,唐军所攻的位置虽很重要,却是徒劳而无功,这似乎是最笨的选择。他们在前几天拼命抢攻,作了重大的牺牲,才占了关外几条山道的出口,虽然牵制住宇文氏的军力,但是并没有封锁住对方的行动呀,还有两条主要的道路可以通行的。”
李靖笑道:“那两条道路太宽敞平坦,唐军的人力不足以封锁,他的目的不在围住敌人,而是在抢关。只要能攻进潼关,据险以守,就把宇文成都跟后方隔开了,所以他开放道路,让宇文的大军出关去,而宇文成都也知道对方的用意,不加理会,因而才造成进退维谷的局面。但最妙的是唐军所处几个位置,他们虽然攻关不易,可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利用那条狭窄的山道,本身也很容易防卫,使宇文成都无法攻出去,使他们虽占人数上的优势,也无从发挥。”
他指着沙盘,讲解形势,董轻云与薛飞霞侍候在一旁,神色恭顺,李靖夫妇所讨论的问题她们都不懂,但是却极饶趣味,使她们受益很多。
听了李靖的解说后,她们才明白唐军战略之妙了。他们以较少的人数,一直采取主动攻击,牵掣住宇文大军,果真是相当成功的。
每天猛烈的攻击,受到了紧密的防御,总要牺牲十几二十名战士,却徒劳无功,但是城中的宇文大军也无法出去攻击,因为山路太狭仄,无法大举进击。大家消耗下去而已。
唐军是可以等的,他们反正不急,但是宇文成都不耐久耗,他的父亲在扬州饱受各路反王的威胁,切断了回京之途,急待他回军去救援。
这儿久战不下,又不能放弃,否则潼关一失,腹背受敌,天下虽大,亦难有容身之地。
所以李靖对唐军的这番布署十分激赏,仍然低头细心地研究着。张出尘道:“郎君,你还在研究什么?”
李靖道:“我在研究我若是宇文成都,将如何破敌。”
张出尘颇感兴趣地道:“你研究出一个究竟了吗?”
李靖摇头道:“还没有。不过我相信总会有个破法的。”
张出尘道:“咱们又不要帮宇文成都,又不去跟唐军作对,郎君伤这脑筋干吗?”
李靖道:“我们虽然不必参战,但是却不可不知破法,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许日后再遇上类似的情形,不至于手足无措了。”
说着又低头研究起来。三个女的也不敢打扰他,看他将几个面-的人,在沙盘上移来移去。
移了一阵后,忽而轻声叹道:“不知道唐军阵中是那一位高人参赞,此人胸中委实不凡。”
张出尘道:“乐昌姐前月有信来,说他们已投唐公,她的夫婿徐德言就是极佳的军略名家。”
李靖笑道:“那位德言兄我曾经拜领过几次教诲,相信他还没有这才具,否则当年陈主就不会失势亡国了!”
“你也别小看人了,乐昌姐一代人杰,她相中的人绝不会差,徐公子虽贵为驸马,却未掌大权,难以为力,而且大厦将倾,一木难支,陈朝兵败,他一个人也难以回天。”
李靖道:“我不是瞧不起徐兄,但是我相信绝不是他的策划,一个人的谋略与他的日常谈吐有阅,我跟徐兄谈过几次,也曾就兵法韬略交换过心得,所以我知道这不是他的作风。”薛飞霞不信道:“一个人的谋略还会有手法派别?”
李靖笑道:“不错,谋略出于心智之运用,一个主帅喜欢用些什么战略,在他的日常生活中,总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循。所以研究致胜之道,对主帅的研究,常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我举个例子好了,如果我知道敌方某一主帅好用奇兵偷袭,跟他对垒时,我不妨故示疏忽,安排一个偷袭的机会给池,他一定会舍不得放弃,于是我就可以安排一个陷阱来等他入圈套了。”
薛飞霞睁大了眼睛,表示出十分的惊讶。这是她江湖经验中从未体受到的一种学问。忽而李靖一声欢呼道:“有了!这样子就行了!”
他在沙盘上开始重新摆了起来。忽然有只手伸进沙盘,抓起了另外的几个面人也迅速移动,作相对的布置。
李靖抬头一看,见是个陌生的年轻人,才二十多岁年纪,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在他身边站着的是前陈的驸马,乐昌公主的夫婿,现已破镜重圆的徐德言。
他没有来得及去问这年轻人的来历,因为年轻人所摆的兵阵使他大感兴趣。那是正对着他的攻击布署所作的因应措施,因此李靖很快地又作了一番更动。
那年轻人也立即变更计划,两人一来一往,在沙盘上就展开了杀伐对抗。
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因为室中的人太过注意沙盘而疏忽了,等到发现了他们,薛董二女就要采取行动,但是张出尘因认得徐德言,再者他们都没有带兵器,显然没有恶意,再者,李靖与那个年轻人在沙盘上的对手情况太精采了,忙向二女摇手示意。阻止了她们的行动。
攻守之间,越来越烈,双方都付出了全部的精神,虽然只是十几二十个面-人,也没有经过任何一次有真正的接触,都只是摆来摆去,但紧张的气氛却吸引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大家都摒住了呼吸,静得心跳可闻。
终于,李靖将几个面人由中间分散,布在四周,那年轻人瞧了很久,才长吁一口气,双手一拱道:“先生高明,世民甘拜下风。”
他旁边的徐德言也长揖道:“药师兄,佩服!佩服!敝上李公子的谋略已经算是高明了,但跟你一此,到底还是逊了一筹。”
说着才给李靖介绍,原来这年轻人就是唐公子李渊的次子李世民,年轻有为,很有点名气,李靖早就听过他的名字了,但今天却是初次见面,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他深受震动。这个李世民不但长得很英俊,而且还有一种发自天然的高贵气质,他虽然带着微笑,赤手空拳,年纪不大,刚才在一阵对较战略时,还输给了李靖,但李靖却有着不敢轻侮的感觉!
当下肃然地一拱手道:“原来是世子莅临”
李世民客气地道:“是世民来得冒昧,世民于德言兄处闻得先生盛名,早就想来拜谒了,其奈俗务羁身,难得有暇,这次闻知先生西来,乃烦德言兄为引,专诚一拜。”
徐德言笑道:“药师兄,此地为宇文成都军卒所辖的地域,弟等不敢公然入访,只有越墙而进了,失礼之处,请多原谅,到了书房门口时,敝上本想报名求进的,但是听得药师兄对战局作讲评,一时忘形而进”
李靖笑道:“好说,好说。我这儿虽不敢说门禁森严,但是却也是四面都有人看守,二位能够无声无息地进来,足见高明了。”又对薛飞霞道:“飞霞,你去查问一下,看看防守的人是那些,详细地问一下,是那一方放世子进来的。”
李世民道:“先生,这是世民不是,贵属下都是十分尽卖,世民是玩了一点小手法,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才趁隙而入的,再者这里二十丈内,无人敢近”
李靖笑道:“世子对敝处的情形倒是很清楚,连在下书房二十丈内列为禁地都知道了。”
李世民神色一变,知道自己一时多嘴,又说偏了一句话,顿时张口结舌,无言可答。
徐德言道:“药师兄,别费心去调查了,西北角的两位守值贵属是兄弟以前的旧部,而且他们的父母都在太原,曾受世子的照顾。”
李世民屈下一腿道:“世民愿为此二人请命,他们也未敢怠职,只是知道我们不便惊动别人来访,才未作通报,我们带来的四名人手,都留在他们那儿,被缚住了手脚,置于军中作人质抵押呢?若我们有一点不利先生之心,他们会立刻杀掉人质。”
李靖竟然一笑道:“世子,若你我易地而处,你对此事作何看法?”
李世民为之一怔道:“先生,我们未含敌意,绝非敌人,而且德言兄还是先生故交。”
徐德言道:“兄弟与药师仅数面之缘,但是拙荆与嫂夫人都是多年故人了吧,西北草丛中自缚四人中,即有拙荆在内。”
李靖倒是啊了一声。张出尘忙道:“什么?乐昌姐也来了,她怎么会留在外面做人质呢?”
李世民道:“此举无他。仅为表示世民欲见先生之诚意但又实在不便惊动他人尤其是不能给宇文成都的人知道。”
李靖冷笑道:“飞霞,这儿的防务是你负责的,你选中的人中,居然还会有宇文家的细作吗?”
薛飞霞忙道:“公子,这个属下敢以性命保证。”
李世民道:“薛女侠不必如此,贵部人数众多,很难逐一去了解底细,鄙人倒不是说他们靠不住,但既有两个人肯为鄙人通融,自然也可能有为别人所用的人。鄙人此度来访,必须十分秘密,故而才取得那两位的循情放行,而徐夫人还自动就缚作质,意在保障那两位的生命安全万乞先生赐予原宥。”
李靖顿了一顿才笑道:“假如在下不肯原谅那两个人呢?世子,这牵涉到法律问题。”
李世民低声道:“是的,世民明白,世民的部属中若有此等人,世民绝不轻恕,可是世民已经向他们说过,事后带他们一起走!”
“世子认为有把握能带走他们吗?”
李世民这:“这个世民可没作保证,只是想他们绝难再在先生这儿留下去了,所以才要他们走,当然我们也想到了先生未必会同意,是以世民未作担保。”
“所以世子才留下四人作人质?”
李世民道:“世民从不敢以任何人性命为质,那四位是他们自己愿意留下的,说我与德言兄若是无法取得先生的谅解,无法保全他们,他们就可以先杀掉人质。”
李靖忽然问道:“除了乐昌公主外,还有什么人?”
徐德言道:“尚有刘文静先生,长孙无忌先生及郡马柴绍柴公子。”
这三个人的来头都不小,其中听说刘文静是李世民最信任的谋士,长孙无忌是李世民的中表兄弟,郡马柴绍则是唐公李渊的女婿,跟李靖也是好友。这三个人再加上乐昌公主,这一份人质的名单倒是够着实的了。
李靖忙向薛飞霞道:“去将那四位客人请进来吧!”
薛飞霞答应了正要走,李世民道:“先生是否答应宽恕那两名弟兄了?否则还是让他们作质的好。”
李靖笑道:“世子为了这两个不足轻重的人,倒是投下了大本钱。”
李世民道:“不!那四位都是自愿留下作质,以换取那两位守值壮士的方便,他们都知道先生的铁令如山,如果没有一份够重量的抵押,他们说什么也不让世民前来的。”
李靖沉思片刻才道:“飞霞,另外再派两名守值的弟兄,原守卫的弟兄叫他们护送长孙将军和柴郡马先回大营去。”
他所谓护送,就等于是变相的宽释,叫那两名弟兄去到唐营,自然是不要他们再回来了。
李世民长揖道:“多谢先生,现在我才松了口气。”
李靖笑道:“世子认为李靖是如此不近情理的人吗?”
李世民道:“不!不!世民绝不如此想,世民知道先生御下有恩,但纪律如山,绝不容人违背,那两位弟兄家人虽在太原,但他们平时对先生绝对忠诚,今天因为事关重大,才恳请他们通融一下,世民事前也答应过他们了,如此无法为他们求得谅解,不仅那四位会陪上一命,连世民这条性命也不想留下了。”
李靖道:“世子不觉得这一注押得太重了一点?”
李世民道:“不!世民不这么想,世民是来见先生,说一个重要问题的。那四位则是相信世民可以跟先生谈得很愉快,才羁留作质的,若是世民无法求得先生的谅解,则那六条命俱将不保,世民又岂能独生?”
李靖道:“世子投下这么重的赌注,李靖只有答应了,不过李靖要说句心里的话,李靖实在答应得很勉强。世子今日前来想必是要谈合作的问题?”
李世民道:“不!不是合作,世民已知先生是从不与人合作的。世民此来,乃是为说动先生归向大唐。”
李靖微怔道:“世子要我投入麾下效力?”
“不敢当!这个世民倒不敢,世民是代表父王向先生提此请求。家父此番勤王,志在推翻宇文叛逆,归还杨氏的天下。”
李靖淡然地道:“世子假如存的这个打算,就不必再谈下去了。隋炀帝虽多建设,然扰民日甚,他的儿子恭帝根本就是个懦弱无知小儿,也担当不起天下大业,我要问的是世子自己的意见。”
李世民想了一下道:“上有老父,世民不能谋也不必想。目前只能代父王谋。”
李靖道:“将来呢?”
李世民笑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难道世子自己没有一点计划?”
李世民斩金截铁地道:“没有。只要父王在一日,世民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父王,绝不念及本身。”
李靖想了一下才笑道:“世子仁孝无双,我们还可以共事,请入座细谈。”-正好,薛飞霞引了乐昌公主与刘文静到来。同时道:“长孙将军已带了两个人先回营了,柴郡马请求一晤。”
李靖想想道:“柴绍兄是我的好朋友,此刻我们要谈的都是公事,与好朋友谈公事,最容易伤及感情,出尘,你招待乐昌公主到隔园去叙旧,把柴兄也请了去,我跟世子谈出个结果后,再去相见吧。”
他很细心,也因为前次李密找人来畅谈合作,受够了人情压力的罪,所以这次学聪明了。甚至于把张出尘与乐昌公主都撇开。
刘文静、徐德言以及乐昌公主都有点失望之色。他们这次前来,确是希望说动李靖加盟合作的,尤其是跟宇文成都僵持不下,而江南群豪已经聚结起来,合力攻击宇文化及,若是叫他们那边先得手,得了传国玉玺,推出一个人来登上了大宝,大势必为彼等所掌握。
李世民此举有两个任务,一是消灭宇文氏的势力,二是破坏诸王的结盟,使他们团结不起来,而后唐王才可以仗着他的优势,逐个击破,取得天下。
那知道在潼关前遭遇了宇文成都,阻挠了进程,徐德言知道了李靖的部属都已化整为零,集结在四周,而这些人,可以举足轻重,立即扭转大局的,因此,他们才希望能来说服李靖合兵出击。
此举关系极为重大,期在必成,否则即使击败了宇文成都,李靖趁他们兵疲师老,来个以追击劳,不难把他们一举而吃掉。
最困惑的是李靖的态度,一向暧昧难明,他自己绝对无意成事,-也不表明了要帮助谁。情势上看,他帮虬髯客,但是乐昌公主跟张出尘较为亲密,知道他们夫妇跟虬髯客虽结为手足,却绝无共事的可能。
因此,他们说动李世民试着来游说一下,事前,各人已就所知,把李靖的一切都告诉了李世民,并献计告诉他如何着手,而且把长孙无忌与刘文静带来。
刘文静是谋士,知道如何随机应变,长孙无忌是唐公元配长孙王妃的侄子,跟李靖也颇有交情,而柴绍更是三十六友中的人,当初在长安,互相结盟金兰。
这么多人来,原想以情谊来打动李靖的,不想一开始就碰了钉子,李靖要撇开人情来谈。
倒是李世民哈哈一笑道:“对!对!我们要求药师先生所参与的是千秋大业。必须相处以诚,大家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能行则今后戮力共事,不成则彼此也有个了解。这是我们不好,一上来便使了心机,为了那两个人的事,我们用了太多的人情,使药师先生勉为其难的点了头,也使他对我们的诚意有了怀疑”
刘文静忙道:“药师兄,这是小弟的不是,这个主意是小弟出的,因为小弟知道药师兄极重情义,必然不忍叫几位老友受累的,所以才来上了那一手”
李世民忙道:“这不能怪刘先生,是我答应了那两个人的安全而强逼着先生出主意的”
李靖笑道:“主意是不错,但只要柴兄或乐昌公主中任何一位留下为质就够了,这两位一是我的结义兄弟,一个是愚夫妇的畏友,李某无论如何也不致叫他们受累的,四位一起留下,不显得太多了一点吗?”
刘文静笑笑道:“兄弟先前倒是如此想过,但不能在那二位中指定那一位,只有先表示了自动留质,但是兄弟知道本身的力量不够,才又把长孙将军拖了作陪。”
李靖笑问道:“还有两位呢?”
徐德言道:“公主是兄弟请她留下的,郡马则因为见到拙荆留下,只好也表示留下为质了。他们实际上都不能算自愿以本身的交情来对药师兄有所干求,但是出于世子的恳求,也只好答应了。”
李靖移目向李世民道:“原来是出之于世子的恳求。”
李世民坦然道:“是的!公主与家姨丈都是我求他们为人质的,刘先生才是唯一自愿留质的人,我却不能为了一句承诺而让刘先生冒性命之险,只好老起脸皮,求他们两位一起留下了。”
他歇了口气,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才又继续道:“其实,我们一开始就错了,我们已知药师先生是如何一个人了,又何必动这么大的心机呢?直接向他恳求,相信他也会答应的。”
李靖道:
“世子错了,今天若不是有了这么多的担待,我绝不会放过那两个人。而且我再郑重声明一句,这种事只此一次,下次如果再有同样的情形,那怕搬出天大的人情,李靖也是断然不顾的。”
说得各人都低下了头。
李世民红着脸道:“先生指点得极是,世民认错,治军着重戒律,虽至亲如父母手足,也不能去干预破坏体制的,我们如尊重那个人,更不应当提出这个要求去困扰他,今日之事,是世民一人之错。”
刘文静更不好意思地道:“世子,这是属下所谋不当,属下应负全责。”
李世民道:“今天我是来谈判的主脑,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管是谁的主意,我若不能于事先洞悉其利弊所非,那就是我的错!药师先生,这一次已经错了,我只能认个错。以后,我不但是对你,就是对任何人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我们谈正经的。”
李靖微笑点头伸手肃容道:“世子请,刘先生请。”
李世民想想道:“刘先生,你去陪着姐丈吧,德言,你们跟李夫人好久没见了,也该好好聊聊,我一个人跟药师先生谈就行了。”
刘文静一怔道:“世子,有很多事情细节你不清楚。”
李世民道:“不必要细节,我跟药师先生开诚布公地一谈后,答案只有行与不行两途”
“可是还有一些条件呢!而且药师兄也会有些条件”
李世民道:“没有什么条件,我能答应的我会斟酌,我不能答应的,你更作不了主。”
李世民似乎有点愤怒了。李靖发现了这个年轻人另有一种与众不同之处,就是他的愤怒。当他生气的时候,他自有一种令人慑伏的威力。
一怒而天下皆惊,这句话说过的人很多,听过的人也不少,但从没有人能了解它实在含意所在,而且,光是照字面解释,也很难使人知道那种惊人的威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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