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地步呢?农民自己结社,叫做互助会,每家拿出一点银子来,然后抽签,抽到谁谁就种粮食,大家补贴他银子,其余人则种灯芯草,家里头人编织处理,然后专门卖给大海商,再卖往扶桑。
种植灯芯草一般在二月末三月初,种植灯芯草的可不止宁波一府,宁波附近也有不少州县种植这玩意儿,但是三月中旬的时候,宁波周围的农民得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那些海商说,今年不收了。
这种都种下去了,说不收就不收,农民的损失可就大了,顿时就有整村整村的人跑到宁波跟那些海商大闹,结果那些海商似乎通过气一般,一家都不收,连理由都不给。
而那些今年被补贴了银子种粮食的农民则偷笑了,自然不肯再把银子吐出来,这么一来,种灯芯草的和种粮食的又起了冲突,甚至还发生了十来桩流血事件,有一家还死了人。
这些事情把宁波府弄得焦头烂额,而这时候,就有一些秀才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开始摇唇鼓舌逢人便说,这是因为郑国丈收了扶桑人的银子,那些扶桑人的银子怎么来的?又是从咱们大明正经海商身上盘剥来的,海商们赚的是辛苦钱,如今海面上不安宁,如果不交银子,那些扶桑人烧船杀人,无恶不作啊!故此海商们不是不想做买卖,实在是有心无力,出海,赚不到钱还要倒贴,不出海,又被大伙儿骂,冤屈呐!
这个流言传的很快,没几天,世面上就有人编成《连城富连城》的话本开始传唱,说国丈家里头雕梁画栋,连伺候的丫鬟都是穿金戴银,还有扶桑进贡的绝色歌姬、价值连城的茶具、切金断玉的扶桑刀等等,又说郑国丈欺男霸女,最近刚抢了一户罗姓人家的女儿叫凤姐儿的……这话自然很快就传到郑连城耳朵里头去了,差一点儿连嘴都气歪了,他对亡妻用情极深,这么多年续弦的念头都没起过,如今被人贸贸然按上一顶欺男霸女的帽子,甚至还指名道姓冒出个罗玉凤的女人,卧槽泥马,谁知道这谁是谁谁啊!当真是三尸神暴跳,怒从心头起。
郑家的下人们自然也很不忿,就有马夫王虎等自恃胳膊粗的,到外头看谁说国丈坏话的,上去就是暴打一顿,有一个宁波本地的说书先生叫庚新的,在说《连城富连城》话本的时候,被飞来一个茶碗就砸在了脑门上头,吓得跪地求饶,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说这个话本了,王虎等人才饶了他。
事有凑巧,没几天,这位庚先生暴病死了,其家人顿时就抬着尸首到桃花坞拦在郑府门口,郑家自然一顿乱棒把人赶走,然后庚家一纸述状就把郑家给告了,宁波府接到状纸,就纠结起来,这泥马,怎么办?
他的幕友王久王长空就建议,府尊,莫不如,用个拖字。
沈榜觉得的确也没什么好办法,就采纳了王长空的意见,今儿取证叫来王虎,你可是拿茶碗砸过那位庚先生,明天复审又叫来庚家人,这个郑府的人说砸你一个茶碗也砸不死人,当时连血都没有。
案子就这么拖延起来,没过两天,就有人在宁波城四处张贴榜文,说庚家的人冤屈,“人心谁无公愤。凡我同类,勿作旁观,当念悲狐,毋嫌投鼠,奉行天讨,以快人心……”
这农民种植灯芯草没人收,本来就窝着一肚皮的火,这时候被这张榜文一把火就燃了起来,也不知是谁先传出来的口号,说[若要柴米强,先杀郑国丈],传得宁波城满城风雨。
到了三月二十八这天,这天是吃花斋的日子,大多数信徒会在这一天上香,也不知道谁挑唆起来,就说这冤屈,顿时叫骂声震天,这里头,还有百多秀才。
有秀才就说了,卧槽泥马,国朝有此奸戚,我等读书种子,当要替天行道。振臂一呼,顿时纠结了数千人,浩浩荡荡往郑府去了,到了郑府,郑家的下人一瞧,也吓呆了,这时候到底还说郑连城,毕竟年轻时候也是见过土蛮汗和戚少保的,尸山血海把单老爷背回来,听说外头数千人把门堵了,当时把妻妹往后头一拨,说,你带着若依若常她们从后门先走,穿着华裳,一撸袖子,也不管艾梅娘使劲儿拽着他衣角,自个儿就往外头去了。
单赤霞只来得及吩咐几个下人护着姨奶奶先走,就赶紧追了上去。
郑连城到了门外头,大开中门,自己出去后冷着脸儿就看,浑然也不惧,还放了话,我倒要瞧瞧,谁敢冲我家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