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长长的话,虽是上对下的吩咐,却是说得十分和气。
胡奉贤当即低头喏道:“是下官想得不够妥当,今后必会留意。”
周承佑道:“起来罢。”
一面又和声道:“你一心做事,但凡我有交代,无不用心去办,我是知晓的,不必太过紧张。”
堂堂太子之尊,对着自己这个小人物,还这般设身处地,胡奉贤哪里又忍得住不动容,一时声音里头都多了些鼻音,又回了几桩事情,这才退得出去。
他先去了皇城司的衙署分派下头人几桩差事,又忙了些旁的事情,等到天色全黑了,复才赶在宫门关闭之前回了内廷,也不往自己的住所走,而是悄悄转去了福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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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宫中,当今天子周弘殷搭着一床薄被,靠卧在榻上。
胡奉贤伏跪在地,把方才自己同太子周承佑说的话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周弘殷眼眶深陷,下眼睑处全是极重的青影,面色苍白,嘴唇虽然涂了脂膏,却依旧起皮得厉害,显然正在重病当中。
他躺在床上,听完胡奉贤所说的话之后,手中拿着一条湿巾子搭在额头上,以手按着,口中则是问道:“他当真这般说?”
胡奉贤忙道:“小的不敢欺瞒陛下!”
周弘殷又问道:“他还出去外头给我寻李附的画作,欲要献做寿礼?”
胡奉贤道:“原是嘱咐下官去打探,只是燕太宗的书画甚少,找了许久,也未寻到,阴差阳错在一间铺子里收了几幅古画,正好今次那掌柜的说来了好东西,殿下又恰好在京都府衙,想着陛下圣寿就在跟前,就特地去看了一眼。”
周弘殷不置可否,面上也无什么表情,只是问了几个问题,胡奉贤一一答了,等到得了示意,这才连忙退了出去。
福宁宫中的地龙烧得很旺,胡奉贤又穿着棉袄,在里头被捂出了一身的汗,此时终于出得大门,给冷风一激,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这才觉出自己胸口闷得很——原来是方才忘记喘气了。
他出得福宁宫的侧门,也不说去取个灯笼什么的,而是就这般摸黑往外走,轻车熟路地穿进一条小路,等到没入到黑夜之中,才站在一边的阴影里歇了几息。
胡奉贤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黄门,其实已经在太子周承佑身边伺候了十来年,自觉对其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这一位太子殿下温和有礼,哪怕对着下头的黄门、宫女也无半点苛责,可谓是难得的仁心。
以胡奉贤来看,当今天子严酷而刻寡,从前得皇位时的手段也存疑,如若能快些换得太子上位,其实还是一桩好事,是以刚开始被天子召去问话时,只是问什么答什么,后来日子久了,有意无意之间,就私下为太子添补几句好话,如果遇得什么事情,时不时还会帮着找补一番。
可自从天子病重,太子代为监国以来,胡奉贤就觉得自己每次来福宁宫回话,都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