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山头火叹口气问:“怎么样, 找到了吗?”谁都知道他在问什么, 谁都无法给出准确回答。“不,还没有。”坂口安吾谨慎地回答。距离幽灵船爆炸事件已过去一周, 7月29号当日,火光照耀横滨港湾, 没有人会忘记那恢宏的景象, 最先是白龙在天空中遨游, 不, 说遨游不大具体, 它只是张开双翼, 发出刺耳的哀鸣,当时异能特务科几乎将对横滨港的戒备等级调整至最高, 巨型拟幻想种异能力,谁也不知道他会对当地造成多大破坏。好在龙未离开船就消失了,异能特务科全体都松口气,认识太宰的人想:[野兽是他放出来的吗, 是他解决的吗?]想的时候心中略有不满:[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们一声。]靠用心跳打摩尔斯电码的方式,太宰治传递了许多信息, 开始, 当人们听说他能控制心脏跳动频率时,无不为太宰治的“过分杰出”而胆战心惊,就算是年轻的天才坂口安吾都想[这还是人吗,是怪物吧], 但在习惯之后,闲聊时也能说句“真不愧是太宰先生”“种田长官推荐的人绝对没错”之类的话了。他传递来的信息只有一小部分与幽灵船相关,更多是说哪些人出现在了船上,而他们拍得了什么物品,拍卖过程当然是保密的,但千万不要小看太宰的观察力,异能特务科的单子上列了一长串内容,人物姓名对应物品,甚至连他国军事代表买了武器设计图都包括在内。可惜,在28号之后,传递来的信息就越来越少,有也只是含糊不清地说“船上发生械斗”之类的,拍卖会不知道是没有照常进行还是他没有传递消息,某些人认为太宰君在消极怠工,略有些不满。坂口安吾当时觉得不大妙,他心说:[是不是发生异常了?]随即心里又想:[怎么可能,幽灵船应该运行很多年了吧,否则也不会到人尽皆知了。]若往深里想,说不定会发现,其实过去根本没有留下幽灵船的记录,但书的能力是非常强大的,说不定会让他产生“因为是秘密所以只能口耳相传”,从此把事件模糊吧。话题扯回来,不管先前对太宰治有什么看法,无论是对他非人的敬畏也好,还是对他后期疑似消极怠工的不赞同也好,等到船爆炸时,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大脑一片空白,尤其当他们发现幸存人员没有太宰时,就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怎么可能?”坂口安吾是第一个不答应的,他其实没有跟太宰交流过,只看过他的资料与照片,然而异才光芒的闪烁不止通过面见本人才能体现,还有其他种种方式,他看太宰曾经负责过的案件,精妙的推理、对人心的掌控(或者说是操纵吧),都让他叹为观止。他老气横秋地说:“他那样的鬼才,不会死在水上。”坂口安吾小小年纪,却处理过许多机密情报,“摩尔斯电码有消息吗?”“不。”翻译的人说,“事实上,在爆炸后过几秒,就再也没有传信来了。”死亡时间就此确定。“相关人士全部存活。”坂口安吾还在分辨,“名为津岛修治的孩子,大学的前辈森鸥外……”又有人参与对话:“正因为津岛修治活下去了,他才没有活下去吧。”“怎么说?”“证人说的。”他拿起一份报告,“他被人从船上精准抛掷,由船下救援的人接住,救援的人运气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单侧手臂脱臼,他真是个好人啊,还把那孩子送到医院治疗。”他说,“从时间记录上看,把孩子送走几秒钟后船就爆炸了,说不定是为了救人自己没有跳下去。”“……”种田长官终于也说话了,他先深吸一口气:“太宰君很爱他。”坂口安吾不说话了,他猜到长官接下来要说的。“父亲的爱就是这样吧,一些人在孩子面前,再大的利益都能舍弃,在自己的生命与孩子的生命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孩子,太宰君是很聪明,聪明到了非人的地步,可在这方面,他和全天下的父亲都一样。”“那孩子怎么办,继续监视吗?”“就目前的情报来看,监视目标津岛修治天资聪颖,很有可能不输司令官,若是从中加以引导,能够成为下一代的总司令。”种田山头火却摇头说:“列入保护人计划吧。”“太宰君以前跟我说过,希望那孩子能够健康而日常地长大。”能不能真正达成并不好说,危险吸引危险,异常吸引异常,他确实难得要求什么,于是种田山头火当时就答应了。[同僚的遗志要遵从。]他想。……津岛修治在医院里。他坐在病床上,冷漠地看窗外的玉兰花,他的病房被安排在一楼,往外就是供病人散步之用的小花园,除去看蓝天的高层,此间是景色最好生态也最好的,但你观他的表情,还以为孩童年纪轻轻就得了绝症,兼之也人小鬼大什么都懂,才会如此忧郁。织田作之助推门进来时,就看见津岛修治的半个后脑勺,他左手提了个果篮,右手却空空如也,脱臼自己就治好了,不过这段时间还是要避免着力的。他把果篮放在柜子上,自己则坐在床边陪护的椅子上,织田作之助连来了好几天,一共遇见了三个人,一位光头老者,一穿白大褂的医生(他差点以为是医院的查房医生),医生带了橘色头发的小朋友来,他猜测姓津岛的孩子与他是朋友。说是姓津岛,是由于现在还没听过孩子完整的全名,他不愿意告诉自己。沉闷的对话开始了。“你身体好些了吗?”他问。“……”“主治医师说你恢复得不错。”“……”“外面天气很好,要不要我推你出去看看花。”“……”“头还疼吗,脑震荡的感觉很糟糕。”话干巴巴的,就算是关心之语也被说得索然无味,织田作之助很清楚,自己就是无聊的人,以至于说出来的话都很无聊。“你真烦。”津岛说话了,却不是什么好话,他头稍微偏过来一点,织田只看见了高挺的鼻梁,对孩子来说他的五官轮廓分明,脸颊上没有赘肉,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令女性倾倒的美男,“你就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吗?一天天一天天来这里,我跟你的关系只是萍水相逢,如果需要感谢费也不是没有给你,是你不肯要。”他说,“你拿来的果篮费用已经要超过感谢费了。”日本的水果很贵,尤其是本国水果,哪怕上门探病最多不过带颗蜜瓜,织田真是大手笔。他点头,坦诚说:“嗯,没错,我是没什么事。”他说,“本来是来东京访友的,距离约定见面的日期已经过了几天,却还没有看到人,我在这里一连定了整月的住宿,没见到友人就只能无所事事地游荡,所以就来看你了。”“访友。”津岛修治说,“你打他电话。”“没有那种联系方式。”他说,“我们是笔友。”“啊。”津岛说,“是他不想见你了。”“我也是这么觉得。”明明在可疑的约定时间见到了横滨港船只爆炸,织田作之助还是说,“d先生是随性的人,何况见面本就是我单方面的邀请,他一直不想见我,忽然拒绝了也可以理解。”因为对话者不想开口,为了让房间不至于寂静无声,织田只能自己一个劲说:“我准备过几天去东京大学听课,前段时间认识了一名东大的教授,他跟我说事情处理完要回学校教书了,我想去听听看。”“他说他教文学,同时负责日本文学、比较文学与文法协作,是提交了博士论文的教授,上课颇受好评。”关于日本博士论文的小故事也是d先生告诉他的,准确说来凡是织田听说过的有趣小事大半都来自对方,他的朋友本来就少,又找不到第二个d先生那样博学而有幽默感的人了。[我听说过一则小故事,这些年倒是少见了,只有老派的教授才会维持此习惯,博士论文本该是完成课业后提交的,然而对自己要求高的研究者却会等到功成名就后,提笔写篇最让自己满意的论文作为博士毕业论文,在此之前毕业论文是空悬的。]他说博士的事,是与作家进行对比,作家不可能那样,想到什么就要写出来,一日复一日锤炼自己的文笔,不让自认为的坏作品面世,就要错过好时候了。“提交了论文。”津岛也有反应,“在学术领域上很自信吧。”“你也听过论文的传统。”“啊。”津岛说,“一个话多的人喋喋不休时说过。”他喃喃说,“他太吵太吵了,就算我不想听,也老是念叨无聊的事,到最后有部分自己钻进耳朵里,真烦。”同时他也清晰地意识道:[再也没有人会同我念叨那些事了。]……织田作之助从医院出来后心情挺沉重的,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沉重,各种意义上,他都是个共情能力比较低的人,说是迟钝也可以。情感上的失常体会在方方面面,就比如说是干杀手这事吧,他其实也可以转业的,当年一批的孩子没有多少干这个,大部分人直接死了,还有些因为家庭啊精神疾病的关系退出了行业。只要是训练过他的老师都会给出相似的评价。“织田你这样,是天生要干杀手的啊。”“就算是我死了,你都能活下来。”织田困惑说:“啊,是吗,我觉得自己没太多才能,隔壁的c君能在几小时后熟悉枪/械构造,无论是他见过还是没见过的,与他比起来,我是最平庸的人吧。”“你太妄自菲薄了。”老师摇头,“他恰恰是最容易死的。”“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是天才对吧。”老师轻蔑地说,“他是聪明没错,小聪明而已,对自己的评价过高让他容易脑热,接自己无法完成的任务,再加上粗心大意——”“会很早死吧。”老师的话真有前瞻性,毕业三年后,他从其他朋友口中听到了c君的死讯,当年他是成绩最好的人,却死得很早。“织田你就不一样了。”老师说,“你很冷静,情感波动很小,可以无时无刻处于冷静之中,不会被肾上腺激素冲昏头脑,做事之前多考虑考虑,不要激动,就能活挺久。”他说,“也许能够活到功成身退。”[那时候我怎么回答的?]“功成身退?”织田迷茫地说,“不,还是算了。”“你不想攒钱回家结婚?”“那样的话,要找新工作对吧。”织田说,“实在是太麻烦了,如果不干杀手的话,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真让我选的话,应该是做一辈子杀手,最后老死在工作上吧。”“哈。”老师说,“你真是无聊的人。”他随即又说,“对杀手来说这点更好了。”“为什么。”“心态平稳,没有波动。”他说,“我们要像山、像草、像一块巨石,像平静的死水。”“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到现在好像有点明白老师的意思了。]织田走在路上想,[我确实就是个很无聊的人,说跟草木一样也不为过吧,唯一喜欢的食物是辣味咖喱,因为喜欢可以每天每天坚持吃,过去的爱好是写信,写信也不是主动的,而是机缘巧合之下收到了信,要不是d先生坚持根本不会养成习惯。][那为什么,会因他的境遇,感到悲伤?]……几天后,织田上了东海道线的列车,450日元就把他车到东京,夏目漱石给他留了纸条,今天他有堂课,讲当代文学。当代文学比现代文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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