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娇小的身子跑出偏门的一道背影,一瞬后就没了踪迹。值此清月暗夜、幽烛独燃,幸亏这是在万府、幸亏知道她是五太太的丫鬟,不然老爷还真该疑心那是某个狐仙鬼魅于这月光地下变幻出的影子呢!
只是,却也很莫名的,就在方才那背影一闪即逝的一瞬,老爷心中倏忽一动,顿觉这身姿怎么瞧怎么觉的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一般……但是沈琳这边儿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他也只与花嫁厮混且委实娴熟,似乎还当真不曾瞧见过另外一个!
这么想着,老爷眉峰便渐渐聚拢:“似乎,她是有心在躲着我们……这又是在躲着‘我们’,还是在刻意躲着‘我’?”重音落定在字眼上,边揣摸着,至此那心倏忽一动。
沈琳此刻也起了心念微微忖度,凤凤的态度叫她觉的莫名又突兀。她心里知道,凤凤此前确实一直都有意避开老爷,那大抵有一半是因为惧怕、一半是恐在老爷眼前晃荡的次数多了而惹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不快事。但如果凤凤当真是打定了主意一直有心避着老爷,又为什么要在老爷来到怜雅堂的时候堪堪于肆夜点燃一盏烛火,先是如此显眼的惹了老爷的注意,即而又偏生要在门被推开的同时突然逃走、好巧不巧只留下一道惊鸿般美丽的背影?
“凤凤……”心念波及,沈琳在心里暗暗的呢喃了凤凤的名字,倒全没有留意到老爷的问询。
老爷见她没有回复,也不再逼问,径自转面颔首,启口呢喃、且思且道着:“是我们吓着她了。”一抹心念顺着又起来,他情丝一动,旋即面目含笑,“但这个小丫头,倒是有意思的很!”音波欢悦,没有半点儿的怪罪和不喜,相反他毫不掩饰对方才那姑娘的一种喜爱。
沈琳终于回神,转目敛睑下意识看了老爷一眼。
老爷在这时重拥住沈琳的肩膀,笑着拥住她,即而两个人折步离开这厢房,倒没有执着的非得要寻到方才那丫鬟了!
万老爷在心里隐隐的记住了那一抹月夜灯影下隐约的倩影,但沈琳感知到了老爷的心思,她一颗玲珑心却一个劲儿的渐渐往下沉,面上神色肃穆且凝重,眉目间若有所思。
再说凤凤这边儿,她方才虽然在门被突然推开的那瞬间,反应极快的闪身出了偏门。但她深恐被抓到,故而没敢真的跑出去,而是屏住呼吸就那么一直靠在门边不敢出声。此刻耳闻老爷、五太太的足步声渐渐行远,她方才把那不知觉已跃如擂鼓的心安了一安,慢慢的把身子挪出来,手抚心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方才发生的一切皆是那么的没有征兆,令凤凤在措不及防间倏忽有了一种命运一早钦定、一切已是定数的惶恐与不安。
老爷为什么堪堪就到了这里?如果不是她夜半起兴的烧了大太太的信笺,又怎么会引来老爷?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已是一场囹圄的深陷,是不是无论她怎么逃、怎么躲,都注定是避之无从、终有再也无法逃开的那一天呢……
心念一恍,凤凤忽觉的百感交集,冥冥中有剧烈的沉闷感对着她这柔弱的身子次第压下来,让她有若娇身填铅,心口繁重、不得呼吸……
。
这一晚上注定无眠,次日天才破晓,很早很早的时候,凤凤便起身洗漱,之后进了五太太的房里候着。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沈琳似乎也是睡意寥寥,这天亦起的很早。待凤凤进了外厅、隔着帘子往里边儿一看的时候,依稀间瞧见沈琳正落座在菱花镜前对镜照影。
凤凤心觉诧异,心道五太太一向不见有早起的习惯,今儿怎么突然来了兴味起的这样早、还对镜自怜起来?
心中如是想着,凤凤便抬手轻轻掀起帘子,即而莲行进去,拈了青牙梳子为沈琳梳头。
沈琳从镜面儿里早已瞧见了凤凤,她没支声,任着她步步的走过来、即而拈着梳子为自己梳头。就在这一切安然静好、毫无征兆的一刹,突忽的一下,沈琳启口:“昨晚上你好端端的,起来点什么灯?”声色含冰,问的冷冷!
凤凤那持着梳子的手陡地一僵,万没想到沈琳会以这样的口气、这样的神色突然问她这么一句话!她心念一恍:“奴才……”
“为何老爷与我进去,你又堪堪离开?”还不待凤凤回答,沈琳在这时陡地一转面目,那覆了薄霜微雪的面目、凛凛含森的陡锐的眸子就这么与凤凤直视一处,这话问的连贯顺势又隐带着一抹霸道、还有别样的幻似芥蒂的味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