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许峻岭说:“加拿大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浴血奋战杀开一条血路。我没这勇气战,回去。你不回去,你得战。上帝不会因为你是你就特别照顾你了,他不认识你周毅龙。说不定几年几年就出息了。”
他说:“文静,势利鬼,也不怪她势利,谁摊上我这么个鬼男人也会有点想法。一来她就逼我出息,她说我要是争口气,她洗脚水打到我面前,牙膏点在牙刷上。操软刀子杀人啊!可到今天我还是这个样子。世态炎凉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是人的世界嘛,说到底还是要自己争口气。”
许峻岭说:“你还是去读书吧,别的事你也没优势,争不过别人。读了以后怎么着先别去想。”他说:“想是想了,再过几个星期,拿着失业金了,专门钻几个月托福看怎么样,花点钱进个补习班吧。”
夜凉起来,许峻岭和他分了手。到家里才想起那份稿子没送去。想起了周毅龙,忽然觉得要写得更激烈些才是。看着已经封好,也就算了。他也愿意把爱情写得特别纯真,执着,纯净如水,洁白如玉。
那样别人愿意看,人们希望在书中实现生活中实现不了的理想。可那不是事实,他也没有义务去培养人们的幻觉。
想起了莎士比亚和勃朗特,想起了梁祝,许峻岭不再惭愧。也许他们写出了十个一百个人的经验,但他写的是成千上万人的经验。许峻岭觉得自己写了一篇很诚实的文章。厨房的墙上贴着一张年历画,是张小禾在去年圣诞节贴在那里的。
九月十五日那个日期的下面被许峻岭涂了一个很显眼的红点,那是三个月限期的最后一天。几个月来他尽量不去理那张画,可这反而变成了一种提醒,使那一天在自己心中更加明确更加重要。
那个日子一天天临近,他去厨房总忍不住要偷望一眼。那红色的圆点简直就像一只眼注视着他,望得他心中刺刺的疼。许峻岭明白事情就这么完了,既然过去不可能今天就更不可能,并不存在死灰复燃的理由。
好几次他想把那张画揭下来,却怕反而给了自己一个更大的提醒,又似乎是怕自己就真的忘了这个日子。心中避不开他就干脆盯了那个红点久久地看,好像看透了就会发现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看了半天许峻岭把脚一跺,在心里说:“完了的事还去想它干什么!不争气的东西,恨不得就咬你一口!”就猛一低头,一口咬了自己的胳膊,渐渐地用力,疼得“哎哟哎哟”叫出声来,又用力咬了最后一下,才松了口。
看着那深深的印痕,他似笑非笑地笑了一声,觉得争不了气的男人就只能这样对待,而不配有更好的待遇,终于,九月十五日还是到来了。昨晚整夜工作,回来了却怎么也睡不着。许峻岭这天没有拔掉电话线,心里希望着有意外的电话打来。
睡在床上心中总准备着电话铃突然就会响起来。他想起几个月前,范凌云告诉他她安了录音电话,怕凌志的电话打来落空了,他心里还暗暗笑她。说别人总是容易的,等到中午还没有电话来,许峻岭一股倔劲上来,把电话线拔了,轻声对自己说:“再不睡我今晚班也上不成了。”
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了很充分的理由。到厨房里做饭吃了,吃完饭以英雄似的气概扭了头不望那张年历画一眼,又倒在床上去睡。许峻岭心中忍不住计算着,现在张小禾正在学校吃了饭,准备打电话过来了。
他想象着她背着书包进了图书馆那扇转动的玻璃门,乘电梯上了二楼,在公用电话机旁停了,摸出一枚硬币投进去,拨了他的号码。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接,她失望地摇摇头,放下电话,按了退币键,硬币掉下来发出清脆的轻响。她走到电梯边抬了脚准备下去,又停住了,转回来到另一部电话机前把硬币投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