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在这个时机,站出来想要搭救自己。
这个周老师,应该只是一位工地里的普通工人。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机缘,让他帮赵北桥成功翻盘。
还神奇地帮助自己的弟弟,躲过了一场劫难。
可无论对周老师的感觉有多复杂,从立场上来讲,白小琪还是与他站在对立面的。
就是这样一个站在对立面的老头儿,此刻竟然要救自己。
而且是明显地不自量力。
这是命运对自己的嘲讽吗?
嘲讽到自己,在心底暗暗发笑。
可这位神奇的老头儿,再次召唤了神奇。
他真的让那双利爪胆怯了。
接下来,白小琪就进入了不受控制的自我保护状态。
周老师过来和自己说话,自己竟然紧张到辨识不出他的声音。
强撑着说了几句话,她就变得越来越虚弱,不但是身体,还有心理。
她知道,自己为弟弟所做的努力都不会发生作用了。
本以为就快见到曙光,结果又坠入了黑暗。
这股黑暗,在自己的整个世界弥漫。
白小琪在这黑暗里,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学生时代,成年后的打拼。
看到了弟弟,爸爸,妈妈,亲人,石桥,小溪。
她无法和他们中的任何人对话。
她也无法触摸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致。
她只是从他们的旁边掠过。
她只是在慢慢地,向这一切告别。
在无底的黑暗里,有一片陆地轻软地托住了她。
让她不再无限地坠落。
并渐渐向上漂浮,每漂浮一会儿,就有一颗恒星在上方爆发。
超新星发出的光亮,让那些熟悉的景致再次出现。
这些光亮的中心,是甘甜的白炽,边缘,是微酸的橙红。
无数颗恒星爆发的光亮,渐渐成为持久的出口。
白小琪从这出口爬了出来。
矗立在出口的,是一座包裹着光晕的神像。
再向前踏一步,神像幻化成了一个穿着秋衣的男人。
是周老师,秋衣上散发着热气。
是这个神奇的老头儿,再次把自己从黑暗中拉了回来。
白小琪注意到了地上的苹果碎碴,和口中酸甜的味道。
这应该就是那个神奇的老头儿,拯救自己的武器。
发现了衣服上的血迹,周老师立即关切地冲过来。
那件灰色的秋衣,带着飘散中的热气,冲了过来。
白小琪离周老师的距离是如此地近。
近到可以让白小琪闻到他的气味。
近到可以让白小琪能轻易地看到,一只还在滴着果汁的手。
那手上,还渗着血。
无论这个场景有多么偶然。
这也是另一个人,为自己流的血。
白小琪,第一次见到,另一个人,为自己流血。
此时的白小琪,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
也忘记了自己与对面这个人,之间的鸿沟。
她只是本能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地敷在那团血上。
她只是本能地不希望他流出更多的血。
此刻,白小琪不用再扮演白小琪。
不用去扮演凤来湘的老板娘。
此刻,白小琪见到了,只有在现实中才会出现的苹果的形状。
此刻,白小琪见到了,现实中,一个在危急时刻,奔向自己,为自己紧张的人,为自己流血的人。
相同的一段时间的流逝。
有人认为这是现实。
有人就认为这不是。
老周知道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的现实。
白小琪也知道,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的不现实。
他们都做了相同的选择,打破这个脆弱的宫殿。
“周老师,您这是着凉了呀,一会儿回工地做碗姜汤喝,要是没人给您做,那就去我们店里,我来给您做。”
“不用不用,我这皮糙肉厚的,没那么容易生病。”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
用对话填充这一段等待的时间。
用对话逐个砍断敏感的藤蔓。
但这些对话中,两人都保持着一种默契。
都没有一个词,去触碰苹果榨汁的那一段戏。
就像在陡峭的山峰上,凛冽的寒风中,永远保留了一个深深的雪窝。
那里深埋着一个音乐盒。
那里人迹罕至,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次奏响。
人活得只是几个瞬间。
就是这些瞬间撑起了你灵魂的骨架。
就是这些瞬间镌刻出了你人生的意义。
就是这些瞬间,让你虽然只是行尸走肉,却仍期待瑞克的出现。
就是这些瞬间,让你虽已沉沦于满目繁花之时,也保持着与宝总擦肩而过的可能。
白小琪感谢老周,不是救了自己,而是救了自己。
老周也感谢白小琪,不是那张纸巾,而是那张纸巾。
就像,一幕戏已结束。
演员都在向观众鞠躬致谢。
起身后对视的那一眼,就是对彼此的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