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跟陈燕燕聊了几句,他告诉陈燕燕,他叫刘可,是张武的把兄弟,张武托他关照她,然后就问陈燕燕目下有什么要他解决的。陈燕燕鼓足了勇气说:“可不可以,不要脱衣裳,我……”
她的脸已经酡红一片,刘可贴着陈燕燕的耳朵说:“你排到队尾去,我自有办法。”
也不知道刘可用了什么办法,陈燕燕没有脱衣检查,几个目光不再阴冷的妇人让她伸展手臂,踢踢腿,弯弯腰,然后就说:“好了。”依旧抓着她的手在一份文书上按了手印。
有刘可的关照,陈燕燕分配的活是宫婢中最清闲的,清闲到有些无聊,宫里的那些被称作姑姑的中年妇人对她也不错,虽谈不上笑脸相迎,却也从不为难她。
如此过了半个月,某日她被叫到一间值房,进门后,大门即被关闭,昏暗的房间内几个平素就阴着脸的妇人此刻脸黑的能挤出墨汁来。
陈燕燕心惊胆寒,浑身发抖。沉默了一会后,一个妇人开了口,她未语先流泪,拉着陈燕燕的手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陈燕燕吓了一跳,赶忙来扶持,另外几个妇人也跪了下去。陈燕燕有些发懵。
很快她就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跟她同房的宫婢发现了她怀孕的隐情,告到上面,事情虽然被压了下来,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带着肚子进宫,大唐建国以来从未有过这个先例。犯官女眷若是怀孕是不能进宫的,这是祖宗立下的规矩,谁也破不得。
一个宫妇拉着陈燕燕的手流涕哀求道:“事情若是传出去,我们都免不了一死,株连下来几百颗人头都不够砍的。而今我等的性命全在娘子之手,请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陈燕燕心神俱乱,忙问要她怎么做。宫妇道:“当今天子是个随行的天子,兴之所至,处处临幸宫妇,而今要保全我等只有谎称你肚里的孩子是天子的血脉。”陈燕燕六神无主,问道:“皇家规矩这么多,我说是,别人怎么肯信?”宫妇道:“无妨,老身与执笔录的相识,请他在实录上动动手脚便可。咱们的天子常酒后临幸宫妇,酒醒后他并不记得,有与没有,全凭这份实录做凭。”
陈燕燕慌乱地问道:“那以后又当如何?”宫妇道:“若能过的了这一关,将来你但凡能生个一男半女,从此就能脱离这苦海了。贵为天子嫔妃,再次也非我等所能仰视的。”
陈燕燕心乱如麻,事情变化的太快,快的超出她的承受范围。宫妇们却不给她冷静思考的机会,更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一个个哭天抢地,哀告不已。陈燕燕心软了,她本就是个善良的人,她见不得几百颗人头因为她而落地。最终她咬牙答应了下来。
此后的三天,陈燕燕如失魂魄,她不知道害怕,只是浑浑噩噩。到了第四天下午,她正在干着无聊到能睡着的差事,突然间一群人跑了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庆和兴奋。一群跟他一起入宫的宫婢把她围住,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什么的都有,听的最清楚的是:“你富贵了别忘了我们。”
陈燕燕知道宫妇们的计划成功,她哭了起来,不是激动,她在哭她肚子里的孩子,尚未出生就成了别人的孩子。别人却认为她这是激动,包括来传旨的宫婢。
查实录得知天子在一个半月前的一个黄昏临幸的她,地点在中和殿前球场,那天天子赢了左军的球队,报了一箭之仇,大喜之下与群臣同醉,醉后兴致勃发,就在中和殿内临幸了她。盘算一下日子,那时候陈燕燕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而且是刚刚进宫的第三天,论理新入宫的宫婢是没有资格去中和殿服侍的。
但这些并没有人追问,看的出宫妇在**很有些实力,或者说她的老相好执笔记实录的宦官很有势力。
陈燕燕被封为采女,将来等她生了孩子,循例会被封为才人,从此脱离苦海。
原来管教的她的宫妇现在成了服侍的人,那个总是笑咪咪的宦官刘可也经常在她面前晃荡。陈燕燕依然小心翼翼过日子。她此刻心里除了害怕底细被戳穿,还担心另一件事。她怕那位随性的天子哪天又想起了她,如果他要亲近她,她该怎么办?反抗吗,她未必有这个胆,不反抗,她宁肯去死。
这份纠结让她寝食难安,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宫妇彩莪窥知了她的心思,宽慰道:“大唐的天子刚劲有力,打猎,摔跤,打球,乐此不疲,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宫中那么多嫔妃,他极少去招惹。**诸妃为了见天子一面绞尽脑汁尚不得一见,你这样躲着他,岂不比锁在箱子里还保险?”
这一说,陈燕燕渐渐放下心来。怀胎十月生了一个男孩,只六斤稍多,黑瘦黑瘦。在宫廷记录上,这是个早产儿,众人也就不以为怪。
生产之后,陈燕燕被封为才人,有了属于自己的宫苑和数量庞大的宫女内侍。她担心的事也没有发生,天子根本是忘了她,也不关心他的“儿子”。陈燕燕在大典上见过皇帝几次,印象一般。皇帝虽然不乐意亲近女色,嫔妃可着实不少,许多人的经历都跟陈燕燕一样,天子兴之所至,随意临幸宫女,然后珠胎暗结,生下一男半女。
陈燕燕的儿子满月时,天子赐名蒲。赏赐了陈燕燕一堆礼物,第二天一早,张武让人转进来一封信,说打听到丰州方面的一点消息,希望有当面呈的机会。第二天,陈燕燕去了城外的贤良寺,在宫妇彩莪的周旋下,得到了和张武单独见面的机会,张武的身边站着一个陌生人,自称是杨赞的部将薄海,说了夫妻间的一桩秘闻为凭,得到陈燕燕的信任后。
来人才告诉陈燕燕,她的丈夫并没有死,只是现在还不宜露面。他劝陈燕燕暂时忍耐,务必要等到夫妻相见的那一天。陈燕燕闻言泪流满面,伤心欲绝。临行之际,薄海叮嘱陈燕燕不要在宫里提及她丈夫的名字,以免招致杀身之祸。又求陈燕燕一件信物回去交差。陈燕燕撕破**,咬破手指,写下了杨赞、陈燕燕和李蒲三个人的名字,字写的歪歪扭扭,却写的十分用心。
李煦见到这封“血书”后,对随行而来的张武说:“请回禀你义父,我即可发兵南下,请他在长安接应。
张武名叫苏绒,也叫常山,已成为王守澄的义子。
……
这大半年时间里,李煦的使者和王守澄的使者交相往来,经过数十轮的谈判,终于理清了彼此间的关系。李煦将以大唐宰相的身份进入长安城,翼护李唐江山。李蒲满三岁后封亲王,五岁立太子。他从草原上带来的近二十万兵马重新进行整编。使用天子禁军左右神武、左右飞龙六军军号。各军依旧设置辟杖使,但不得干预军务。
薄海的人马划归刘璞,改前营为左神武军,任命刘璞为统军,下设前、后、左、右四厢,各设将军一,副将二,下设营若干,每营设统领一,协统二,下设团、哨、伙、伍。
重新打出右神武军旗号,李煦自兼统军;下设前、后、左、右、中五厢,各设将军一,副将二,下设营若干,每营设统领一,协统二,下设团、哨、伙、伍。
任李绍为副军使,任穆洪为中厢正将兼内军营统领;慕容度为左厢正将兼羽射营统领;闵众为右厢正将军。设参将若干,地位略低于各厢副将,直属于统军;任东方武为参将,领教导营;薄海为参将,领大晴川老营统领,兼健扑营统领。
设营务处,统筹军务、军法、军情、警卫等事项,由副军使汪宰兼领营务主办。
南下途中,李煦又连发指令,改右营为左飞龙军,任大月洱为统军,授上将军,兼大海子城城主。下设二十二个营,大月洱兼奋威营统领,其余各营直接隶属统军,各营编制、员额不等。
改河东军精锐为右威远军,以韩随为统军,张瑜为副使。河东老弱仍旧为藩军,刘俊峰为河东副使,其子为都知兵马使。
改肖世展的后营为左威远军,肖世展为统军,下设左右两厢,军旗,节杖,印令,与左神武军相同。改右营为右飞龙军,郑华英为统军,下设前后左右四厢,军旗,节杖,印令,与左神武军相同。
巴突仍为捆奴军统兵马使。
诸军所属各族兵共计二十七万,号称五十万,兵锋强劲,震动天下。
……
王守澄为了表示跟李煦合作的诚意,送了他一件礼物:一对青年夫妇,两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李煦望了眼那个蜷缩在铁笼子里,蓬头垢面,像狗一样的男人,阴着脸一言不发地就走了。薄海慌了,一瘸一拐地去追东方文。身为兼领健扑营的参将,按职权的划分,他和东方文共同担负大帅金帐的警卫。
东方文虽只是营务处的一名校尉,但得大帅宠爱,是身边的第一大红人,红到一天十二时辰寸步不离地伴随左右,红到同食同宿的地步。自己呢,虽然贵为参将,却只能在大帅就寝时才有机会靠近,即便如此,也只是负责外层值守,内卫仍由东方文负责。
只有当大统领和女眷亲热时,他才有机会担任内层值守,那个时候,不用人吩咐东方文也会躲的远远的,俊俏小郎听不得男女**时声音,每每这个时候他能羞得满面通红。可是大统领突然对男女之事起了兴致,他的后帐日渐充实,常常忙的通宵达旦不知疲倦。
薄海和他的健扑营悄悄地从东方小郎手里分了杯羹,健扑营也有幸成为大统领身边最得宠的卫队。
两天前,他随李煦来到夏州。郑华英把自己住的地方腾出来给李煦,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私家园林,清幽私密,最主要的是地势好,便于警卫。
到的第二天,郑华英就打发人把这对年轻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孩子送来了,送来的时候,这男人就蹲在铁笼子里,脖子和脚上都拴着铁链子,如同狗一样。女人带着孩子,没受什么委屈,或许是惊吓过度,母子三人自打进了这院子,一句话不肯说,仿佛一家子都是哑巴。
郑华英告诉薄海这人是从长安送来的,来人告诉他事关机密,必须亲手交到杨大帅手里,自己是请示了李煦后,才将人送来的,你老弟可得用心看好了。
薄海心里觉得好笑,有必要搞的神神秘秘的吗,不就是婆娘背着丈夫偷汉子,偷出瘾来私奔吗,早人尽皆知啦。
薄海打听过,这女人原名叫崔莺莺,是大统领的发妻,笼子里的男人是他的丈夫,当初大统领在河东落难时,这女人狠心丢下孩子不管,跟着这男人私奔去了。现今大统领东山再起,唐朝的官员巴结他,又把人给送了回来,这两孩子则是这女人跟这男人生的野种。
薄海不明白,这样的人留在干嘛,一刀杀了岂不干净,留着岂不是恶心人么?不过想不明白也好,想明白了也好,人毕竟是大统领的发妻,大统领没发话,他也不敢擅作主张。薄海把人安置在临近宅子的车马院,男人还让他蹲在笼子里,一天两顿饭管着,怕下雪铁笼子顶上丢块旧芦席,他仍旧邋遢的像个乞丐,破衣烂衫,衣不能遮体。
薄海让人找块旧狗皮袍子丢在院子拐角处,让那个女人捡去给他丈夫穿上。做这种事得凭经验有技巧,袍子是我丢的,是女人捡去的,将来大帅怪罪,我自有推脱之词,将来人家旧情复燃,我也有襄助之功。若不是我心疼你家男人,这冰天雪地的,你哪捡去?还狗皮袍子呢,连巴掌大的破麻片你也捡不到哇。
薄海对女人孩子倒是真不错,专门让人打扫了一个小院给她母子三人居住,饮食用度抵得上小康之家。女人原本不愿离开她的丈夫,守着笼子苦挨挨的不肯走,薄海指示一个老军劝她说你不给自己也得为孩子着想吧,让二三岁的孩子看到父亲像狗一样蹲在笼子里,得多受刺激啊,大人造下的冤孽何必让孩子来承担呢?老军的话挺管用,女人就强忍着对丈夫的思念带着孩子住进了薄海给她们准备的小院,立即过上了小康生活。
但她并没有忘记她的丈夫,当孩子们昏天黑地地游戏时,她会偷偷地跑到铁笼子旁给她的男人喂口水喝,等孩子睡着以后,她则守在笼子边,给她的丈夫喂饭喂水,和他说话,直到卫士们粗鲁地赶走她。
直到第四天晚上,大统领才来看望这一家子,大统领先去看了女人和孩子,看的出来他恨那个女人,但不可否认,他仍旧对那个女人旧情未了。他们见面时,女人低着头,把两个孩子紧紧地揽在身边,始终不吭一声,两个孩子依偎着母亲,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襟,也是一声不吭。
大统领很快就离开了,临走时他他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又捏了捏女孩的脸蛋,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笑容很冷,冷的彻骨寒心。两个孩子不哭也不闹,眸子里纯澈的如一泓清泉,丝毫没有恐惧。对那个男人,大统领只是斜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这让薄海心里没了底,女人孩子给你留着,这男人怎么办呀?看他的样子来这之前肯定是受了重刑的,又病的厉害,随时随刻都可能死啊。
你这不吭声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杀还是留呀。
自丢了两颗****后,薄海就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传宗接代是没指望了,如今连走路都成了问题,两条腿绵软的愣是迈不开步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腰摆的跟晓风扶柳似的,简直难以为人了。他好容易追上东方文,拉住他的胳膊,喘着气问:“东方老弟,这,这算什么意思嘛?到底留还是杀?”东方文笑道:“我的将军哥哥,杀什么呀,杀不得滴,留着好好养着吧,不必对他们客气,啊,不死不活地养着就是。”
薄海挠挠头,自言自语道:“养着?还真养着啊,这大顶绿帽子,还能养着?”虽然有一肚子牢骚,不过细想想东方文说的也有道理,杀不得,先养着吧,好酒好肉自然是没有,一天两碗凉稀饭还是供应的起的。女人爱送饭就让她送去,军营里吃配餐,一人一天就那么点量,从牙缝里省她能省出多少?
至于郎中嘛,军营里有的是,手段高明的堪称扁鹊重生,半吊子那也是一抓一大把啊,弄个半吊子给他瞧瞧吧,爱死不死。
说他卧在那老不动弹,身上发臭?这还能难得住咱老薄吗?叫上十几个军卒,一人一盆水,对着铁笼子使劲冲,给你洗个不脱衣裳的囫囵澡。咱老薄心肠好,大冷的天,咱用的可是温水呐,咱可没虐待你,说到哪咱都占着理咧。
至于那个叫崔莺莺的女人,薄海是怎么瞅怎么愁,小女子瘦的跟根竹竿似的,光剩骨头皮了,那脸色煞白煞白的,全无一丝血色,这是个薄福寡命的像啊,活该要遭此劫难哇。你说你放着好好的大统领你不守,跟个见不得光的人私奔,这下遭报应了吧,看你一个失节的女子以后怎么在王府里混。
不过话虽如此,薄海却还是留了个心眼,这男女之事可是古怪着呢,爱的如胶似漆的突然能反目为仇,拔刀相向。反之呢,不也这个道理,谁说的准呢?你瞧着人家不好看,大统领喜欢呢。变心的女人固然可恨,可这女人的心水做的不是,昨天她流给别人了,明儿说不定又流回了呢。大统领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男女这点情情爱爱的,早看破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