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头,关怀地问道:“娘,你身子好些了吗?今天你老的脸色可好多了。”
张婆婆轻轻地抚着斌儿湿漉漉的头发,用五个指头在替他梳理,轻叹一声道:“孩子,只要你别让娘担心受怕,娘的病没什么好不了的,唉,这是老病,腰酸背痛,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斌儿见娘已转开了话头,顺势坐在船板上道:“娘,听说鲤鱼可以医风湿,斌儿捉来一条大鲤鱼,煮给娘吃吧。”
张婆婆慈样地道:“孩子,这些日子可累坏你了,我动不得,什么都要你做,娘心里好难过。捉得大鱼拿去卖了,也可多得几个钱。煮给娘吃,娘也吃不下。今天你累了,明天再说吧!”
斌儿不依地道:“不,斌儿要捉鲤鱼给娘吃,娘的身子早些好,斌儿心里才安。”
说着一指船尾那条大鱼,继续道:“这尾大鱼,一定值钱,我拿去卖了,另外捉几尾大些的鱼,送给三婶,谢谢人家。”
张婆婆见斌儿说得在情在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好吧!娘依你。”
斌儿见娘答应后,忙去将鱼卖了。回来对张婆婆道:“焦山脚下的鲤鱼又大又多,我们到那儿去捉。”
丽日当空,焦山上苍松挺劲,垂柳摇曳,山脚下却是白浪滔滔,江声怒吼,相形之下,煞是奇观。斌儿将船靠在凹处停泊。他将身子倒在船板上,双手交叉在头下枕着,笑对张婆婆道:“累死了,娘,我歇一会儿。”
张婆婆老怀欣慰,真想不到,一念之仁,收留下一个孤子,原意扶养他成人后,助他回乡,岂知自己年老多病,反而靠他供养,这种欲施反获的恩惠,使她意想不到。她看着躺在船板上的斌儿,追忆在海宁初遇他的情形。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忙推起斌儿,严肃而惶恐地道:“孩子,你要听娘的话,不准你在焦山下水去捉鱼,你可答应我?”
斌儿奇怪的问道:“为什么?”
张婆婆不安地道:“那儿有神,你不看水下的旋涡有多急?那就是神弄出来吃坏人的。”
斌儿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娘,只要心正,天神也会保佑我又不是坏人。
张婆婆急道:“小孩子知道什么?我在水上一辈子了,老人家都说江口神,浮出水面比焦山还大,神在水底昂起头,张着大嘴吸,水边就是大水漩。船上若载着坏人,就会给旋进去,老辈的就有人见过神浮出水来。大家烧香礼拜,祭了三牲,神才回到河底。但是不少坏人,还是被旋下去,小孩子,可不能不信老人的话。”
斌儿道:“哼!我才不怕呢!大不了,让我遇见,就给它一刀子。”
张婆婆急忙伸手堵住斌儿的嘴,一面闭着眼喃喃说道:“阿弥陀佛!神不要见怪,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神爷爷饶他一次吧。”
吟完又对斌儿道:“千万不能乱说话,得罪了神,可不是玩的。”
斌儿见张婆婆如此诚惶诚恐,不好再说什么,遂道:“娘!我到焦山上去玩会儿,好吗?”
张婆婆无奈地道:“去吧!可要早点回来。”
斌儿跳上岸,往青葱的山腰跑去。他跑到一处疏林,这儿可看到镇江城全貌,金山、北固山尽收眼底,浩浩长江,滚滚而来,真是气象万千。
他一会儿爬上树梢远眺,一会儿跳下地面乱舞。他从裤腰间拿出从江中得来的匕首,对着小树哗哗剥剥的乱刺乱劈。他将小树当作三头蚊,一刀一刀地刺去,一直到他力竭方才停手。他靠坐在一株大松树下,摩拭着心爱的匕首。在阳光下,匕首射出刺眼的光芒。摹地,他大叫道:“玄机!玄机。”
原来这柄薄薄的短剑,剑身上赫然铸有玄机二字,他更相信这不是件寻常的东西了。
他想这匕首也和鱼肠剑一样,必有它的来历。他心里暗忖道:“嗯!我要用这玄机匕首杀死三头蚊,替父母报仇。”
他发现这玄机匕首软软的,他反复地看来看去,看不出什么,只好套上皮鞘,无意间用手各执一端,拗一拗,这匕首竟然连鞘弯曲,成一圈形,两头相接,更怪的是鞘端有个小钩,柄端有一小环,刚好扣上。再轻轻一压圈身,扣就倏地脱开,又成笔直的匕首,他又试着往小臂上一圈一扣,竟牢牢地套在臂上,掉不下来。他不知这匕首原是专为套在手腕上,当护手的。因他人小手小,只有套在臂上。这一来,他真高兴极了,一路蹦蹦跳跳回到船上。
饭后,他服侍张婆婆躺下,再悄悄地溜到水中,只见他往水底潜去,不消片刻,已提着一条五六斤重的鲫鱼上来,丢在鱼篓里,又溜下水去,眨眼间,又提上一条七八斤的鲫鱼来。如此,不上顿饭时间他已捉了五六条,每条都伤在鳃部,敢情他是用玄机匕首刺的。
不知何时,张婆婆俯在舱面叫道:“你这孩子!真不听话,快上来吧!”
斌儿正好提了一尾鱼上来,遂道:“娘!斌儿再捉一条鲤鱼就上来,今天总碰不上鲤鱼,真气人。”
说罢,又潜入水底,张婆婆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斌儿在水底沿着焦山石窟找去。现在他不要大鱼,也不要鲫鱼,他一心想捉条活鲤鱼,好给张婆婆做汤医病。
水里鲫鱼让他搅得到处乱窜,但是他却看不到一尾鲤鱼,他冒出水面,深深吸了口气,又潜下水去。
半响,总算给他遇上一尾鲤鱼,而且很大,足有七八斤重。
斌儿看准鱼鳃刺去,鱼一滑,游走了,他忙蹬水追去,鲤鱼又从他身边滑过,斌儿弓背转身,但仍相距四五尺远,他只好用掷刀刺鱼的方法,对准鲤鱼掷去,不偏不倚,正中鱼鳃,但可惜刺得不深,鲤鱼带着匕首向前疾蹿游去。
斌儿哪能放过,尤其他心爱的匕首插在鱼鳃上,急忙手足并用,随后疾追,鲤鱼蹿出很远进入一个石洞,他为了心爱的匕道,不顾一切挺身游进。
他上半身刚进洞内,负伤的鲤鱼又迎头游来,一见斌儿,又惊慌地掉头往里游去。
陡地,一条粗如儿臂但却很长的东西,倏地伸来,将鲤鱼牢牢圈住,向洞里拉去。
斌儿一急,顾不了许多,两脚急踹,双手猛划,蹿过去,伸手搭住那长长怪物,右手急拔鱼鳃上的匕首,然后反手一撩,那怪物立分两段,一股血水冒出,将洞里清水染红。斌儿立即闭起双目,正待游出洞去,忽然感到腰部被一条手臂粗的绳子缠住,愈来愈紧,勒得难受非常。
斌儿睁眼一看,大吃一惊,原来被大章鱼长爪缠住。这鱼的身子就有山门那么大。章臂微收,斌儿又被拖进丈许。他心里暗道:“这可完了,爹妈的仇没法报了,义母的病也顾不了啦。不!我不能闭目等死,就是死,也要死得英雄。”
随即反手将匕首向上,对准缠着手臂的章爪戳去,章爪一松一紧,将斌儿勒得更觉难受,忙尽力乱戳,无巧不巧地正戳中章鱼额心,匕首齐柄插进,斌儿也已精疲力尽,软软的一动不动。
只见那章鱼被斌儿无意刺中命门,负痛一阵翻腾,缠着的爪臂缓缓松开,死了。
斌儿在水底遇险张婆婆在水面先还不知,但后来见斌儿下水时间过久,仍未上来,心里一急,大声叫道:“斌儿!斌儿!”她没把斌儿叫上来,却惊动了近处几只渔船。大家拢过来问张婆婆怎么回事,她遂求这些渔人下水找找,这些人平日都喜欢斌儿,正想下水去找,却见水中翻起团团血水,偌大一片河水都染红了。众人你望我,我看你,谁也不敢下去。
张婆婆见此情形,料斌儿凶多吉少,抢天呼地地大哭大叫:“我的孩子!我的好斌儿呀!你死得好苦呀!天啊!你为何要抢去我斌儿呀!你让神害了,我也不活了,跟你一起去吧。”
边哭边叫,她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往水里跳,几个渔人忙跳过来将她拉住,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哭道:“你们放开我,我要找我的乖儿子,你们放开我。”
她在水面大哭大闹,却不知水底的斌儿并没死。他感到身子压力一松,他忙拨开章爪,见章鱼已死,即将匕首扣回臂上,心里还想找着鲤鱼,回头煮给义母吃,遂在死章四周寻找,发现章鱼盘卧之处,凹进去一个小小石洞,隐有红光射出,仔细一瞧,红光是从一颗鸽蛋大的珠子发出,故在这深洞里不觉黑暗,斌儿可以看到四周,想必是这珠子作怪,他立即捡起。随即又在章鱼断臂里,找到奄奄待毙的鲤鱼,连章臂一并带出水洞,冒出水面。
斌儿的头刚一露出水面,就有人大声叫道:“斌儿上来了!张婆婆,你看!那不是斌儿!”
可怜张婆婆此时已哭得声嘶力竭,连叫喊也没有力气了。
斌儿游到船边,众人看见他拖着的章鱼臂,有如大人手臂粗,不禁都看得目瞪口呆。
斌儿刚爬上船,张婆婆忙扑过去将他紧紧地搂住,眼泪随着皱纹纵横交流,满脸都是泪光,不住地叫着:“好儿子!乖儿子!”
斌儿将珠子往船舱一扔,抱着义母,痴呆呆的,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经过旁边众人解说,斌儿感动地哭道:“娘,不要伤心了,斌儿不是在你身边么?还有条大鲤鱼给娘做汤喝呢!”
他一边简单地将在水底经过讲了一遍,大家听得惊心动魄,然后由几个年轻渔夫找来绳索,将死章鱼拉起,大家分食去了。
当天夜间,张婆婆躺在舱里发出柔弱的呻吟,斌儿坐在旁边,双眉深锁,不断地发出叹息。听这叹息,谁会相信他只有十一岁?苦难的遭遇,使他的举动、思想都比实际年龄大上许多。张婆婆敢情是多年老病,老伴被杀,女儿又找不着,抑郁含悲,再加日间一急,无法支持,如今已是回光返照。呻吟渐渐小了,精神也比较好些,柔弱地道“斌儿!你在哪里?”
斌儿忙伸出小手,拉着张婆婆道:“斌儿在娘身边。”
张婆婆紧紧握住斌儿小手,放在胸前道:“孩子,娘不行了,娘舍不下你,但老天爷要我去,我要去了。”
斌儿忙道:“娘!你会好的。天亮了,斌儿去请镇江最有名的郎中来替娘看病。”
张婆婆摇摇斌儿的手道:“孩子,你别打岔,娘的时间不多了,你不是我亲儿子,但比亲儿子还好,娘舍不得离开你,但是有什么办法。”
斌儿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滴到她脸上,张婆婆顿一顿,喘口气又道:“你不要伤心,娘很好,只有一事死不瞑目一你义父让谁害死也不知道,你长大了要替他报仇。但你太小.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唉!你还是去找你姐姐、姐夫,告诉他们,无论如何要找到。”
说着极费力地从枕下摸出一块银牌子,牌子连着一条小银链,这是穷苦人家孩子的饰物。她交到斌儿手中道:“拿它去找你姐姐,这是她小时带的,她见了会相信你的话,要她好好待你,替我报答你。”
斌儿呜咽着道:“娘!不要说这话,斌儿服侍娘是应该的。”
张婆婆也流泪道:“这些我们都不说了,我死后,把我草草埋了,千万不要卖掉渔船,没船你没住的,也没法去找你姐姐,你姐夫我想是到长江上游,你沿江找”
说到后来,几乎听不出说的什么,双眼慢慢地闭上,手脚一阵痉挛,慢慢地不动了。斌儿大声地叫着哭着,可是外面的大雨,将他的哭声盖没了,谁也听不到他那凄惨的悲痛哭声。
翌日,斌儿没有遵从张婆婆的遗言去做,为了埋葬义母,他将船卖了,找几个渔人帮忙将张婆婆葬在焦山上,他常去玩的那地方。
他在坟前叩了头,并托众人替他照料坟墓。三婶见他年纪大小,劝他留下,却被斌儿婉谢了。他毅然地离开了这些好心的人,离开镇江,沿着长江上游,踏上他那未走完的艰巨旅程。
他一人踯躅地走着,心思如潮,茫茫天涯,又何处去呢?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如今不要说报仇了,连一个栖身之处都没有了。怎么办呢?唉!管它,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天下没有饿死的人。
他一边想着,一边沿着官道向前。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加紧向前急赶,好不容易看到前面有一所破庙,也不管有人无人,一脚踏了进去。
大殿塌了一角,殿里蛛丝四布,霉湿之气,令人作呕。但他已顾不这许多,环顾四周,只有神案尚可充作睡塌,于是把那些残缺的烛台香炉等移放地下,爬上去,蜷伏着,沉沉地睡去了。半夜,他从梦中醒来,只觉得腹中雷鸣,咕噜噜直响,他感到很难过,看看外面黑沉沉地,一无动静,他开始流泪了。倏然又一擦眼泪,望着殿外,满脸坚毅之色,咬着牙,摇摇头,又倒下身去,辗转地睡去。
当他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忍着饥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走走歇歇,歇歇走走。他只觉得浑身无力,两腿发软,好不容易挨到晌午过后,才算走到一个小城镇里。他徘徊街头,走过一条街,又走过一条街,他不晓得该如何张口讨饭,又过了不少时候,他实在忍不住肚里饥饿,遂涨红脸,鼓起勇气,向一家人家走去,却好里面出来个老人,他忙一拱手,道:“老伯伯,我是出来找亲人的,带的钱都用光了,也没找到,你老人家行行好,舍我点饭吃吧!”
这老者见他衣着说话,都不像是个叫花子,遂返身由房里端出一碗饭,还放了些菜,连碗给他。他急忙接过来,也没道谢,蹲在门边,用手抓着向嘴里送。他确实饿极了,这碗冷饭,比他曾经吃过的山珍海味还要好吃。他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抬眼望望老人,嘴里咀嚼着饭,将头连点,算是向老人道谢。
老人看他这副吃相,摇摇头,转身关起大门。
当他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不知何时背后伸来一支小手,向他饭碗一拍,碗破了,饭倒满一地。斌儿回头一看,是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小孩子,背后还站着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叫花正拍手大笑。
他气急了,他想骂人,可又不知如何骂法。他期期艾艾的道:
“你!你为何打掉我的饭?”
“哈哈!”小叫花大声地笑道:“小子,这是我们的地盘,谁叫你抢我们的饭?”
他不知什么叫地盘,他奇怪地道:“这是我向这家人讨来的,我几时抢了你的饭?”
较大的小叫花瞪着两眼,问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茫然地道:“知什么?”
小叫花指着他前额道:“告诉你,讨饭吃先要找个叫花帮的人拜师父,进了叫花帮,才准讨饭,你若愿意,我带你去拜师父。”
他天真地问道:“拜师父做什么?是不是教武艺?”
小叫花哈哈笑道:“小子真开心,还想学武艺呢?哪有这么好事?拜师父,受师父管,讨饭回来,师父吃饱了,剩下的才准你吃!”
他喃喃地道:“不教武艺那拜师父干什么?”
小叫花气呼呼地道:“不拜师入帮,就不准你在这儿讨饭,滚!”
斌儿天真地问道:“那么我到什么地方,你们才不管呢?”
小叫花道:“只要你不在这条街上讨,我们就不管。”
斌儿道:“好!我到别的街道去讨。”
说着回身就走,却听到后面小叫花们哈哈笑道:“小子,哼!有你讨的。”
他转了几条街巷,同样的遭到小叫花们欺侮,他才知道乞讨也不是件容易事。他忍饥挨饿,受尽欺侮,一路沿江而上,希望能找到义姐,或是遇着奇人。
这天,武昌蛇山下的官道上,稀稀落落的两三个行人。其中一个只有十来岁大,一身破烂的衣裤,蓬头垢面,赤着双足,有气无力地踯躅而行。
忽然间,乌云满天,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将这小孩淋得浑身透湿。他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一咬牙,冒雨疾奔。好在没跑半里路,就看见座茶肆,他忙闪到茶肆下,蹲在地上,两眼痴呆地望着大雨。
蓦地耳旁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老花子,你的帮手来了,还不请他进来,壮壮胆量?”
小孩回头向茶肆里看去,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一个亮亮的东西迎面打来。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慌忙举手去挡。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就要打到他的手掌时,陡地旁边又飞来一个白而不亮的东西,当的一声,两般物件同时落在他面前,他低头-看,心底暗叫一声:“妈呀!”吓得脸色铁青,愣在当地。
原来掉在地上的是一柄薄薄的小刀,和一根短短的鸡骨头。他知道这小刀是刺他的,要是没有这一根鸡骨头,小刀不将手掌打个窟窿才怪。
只听茶馆里头又有人发话道:“真想不到一个响当当的人物,竟然对一个小花子下此毒手,真不愧是乌蜂帮的人物。”
老花子这手,真不含糊,哈哈”“姓程的,冲着你这手,老花子敬你一杯。”
小孩此时才看清,在这空敞的茶肆里,摆着七八张桌子,中间一张坐着个道士,右面靠门的桌子坐着六个黑衣大汉,靠里的桌子坐着个和尚。左面两张桌子,靠外的是个老花子,里面一张坐的是一个武师打扮的中年人。每张桌子上都摆着酒菜,他看到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横眉竖目,各据一方。
小刀和鸡骨头是什么人打的,他可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也听不出来。
这时,老花子手一抬,倏地锡酒壶飞向六个黑衣大汉,带着呼呼响声,快速无比。
那六个黑衣大汉见酒壶打来,有四个人连坐椅向两旁移开一尺,坐着不动的两个黑衣大汉,一个伸出右掌向飞来的酒壶打去,同时说道:“程某消受不起,还是老花子自己用吧!”
只见酒壶在空中微微一顿,旋即更快地飞了回去,只是准头偏了,转飞到老花子邻座的中年武师头上。
武师打扮的人正端着一杯酒往嘴里送,一见酒壶飞来,用酒杯轻轻在壶底一磕,望了黑衣大汉一眼,又转向老花子道:“程当家这手更妙,送还你的酒壶却跑到小弟面前来了。我说老花子,别人不赏脸,你还是自己用吧!”
这两句话说得那黑衣大汉脸上一红,可是小孩没有看到,他好奇地紧盯着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酒壶。
这时,酒壶正飞回到老花子前面,他微微笑道:“好!你们都不喝,老花子送给大师喝。”
说着,伸手拿起一根筷子,轻轻向飞来的酒壶敲了一下,叮地一声,酒壶又冉冉向右角的和尚飞去和尚端起酒杯道:“老花子,贫僧谢过了。”
小孩两眼眨也不眨,呆呆地望着飞动的酒壶。
和尚右臂微抬,手中酒杯正迎着飞来的酒壶嘴,说也作怪,那酒壶像是被人拿着斟酒-样,凌空倾斜,酒由壶嘴流出,斟了满满一杯。只见和尚就着手中酒杯微微一抬壶嘴,酒壶又平平地飞去,遂道:“老衲借花献佛,道长也来一杯吧!”
转眼酒壶已飞到老道面前,老道说声:“多谢。”随即嘴唇微动,飞来的酒壶壶嘴恰好凑在他的唇边,咕噜一声,喝了一大口,但见他运气一吐,酒壶又凭空向老花子飞去,接着道:“谢谢老花子美酒。”
老花子连声赞道:“好!好!大师的手劲和道长这口气功,真是了得,算我老花子开了眼了。”
武师打扮的人道:“这两手,时间拿捏准确,劲道也恰到好处,真是妙到极点,老花子!你那一根筷子”他说到这里,忽地住口望着和尚。
原来酒壶经老花子用筷子一敲一点,壶嘴底端即粘着筷头,斜竖空中,酒杯微微一抬壶嘴,壶里余酒从壶嘴慢慢流出。老花子张口一吸,流出的酒像箭也似地,疾射人老花子口中。
小孩看得忘形,喝了声彩,心中暗想道:“这多好玩,要是我学会了,在街头耍耍,讨几个钱,总比偷偷摸摸地讨饭强多了,只不知他们肯不肯教我这套玩艺儿?”
小孩回头向黑衣大汉一扫,只见他满脸怒容,但又像强按着满腔怒火,看着老花子那不屑一顾的神态,似有所顾忌,不敢当面挑战。但他说的话,小孩却是一点不懂。可是坐在当中的老道,却显得神情紧张。这时,老花子淡然一笑,向黑衣汉子问道:“你要老花子取到什么东西,你才佩服?”
姓程的阴恻恻地道:“老花子,别装傻充愣,你此来不是为那归藏秘笈吗?现在东西就在面前,有本事就来拿!”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眼光都集中在老道身上,老道更形紧张,双目不住向各人巡视,大有蓄劲待发之势。然而老花子一瞥老道之后,鄙夷地道:“程刚,别白费心机,你的主意打得蛮好,可是瞒不过我老花子。想要老花子替你打头阵,你坐收渔利?哈哈!告诉你,老花子只管喝酒,看热闹,不像你带了一些饭桶,想要东西,却又不敢下手”这几句话引得和尚和武师打扮的人,俱都哈哈大笑。
程刚红云满脸,老羞成怒,狠声道:“好!叫你们瞧瞧乌蜂帮的厉害!”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简,拔开塞子,嗡嗡一连飞出五只拇指大小的乌蜂。和尚一见,大喊道:“乌蜂!”
五只乌蜂煞是通灵,两只飞向老道,三只分向老花子、和尚、武师三人飞去。
老道急将桌上的云帚拿起,一抖手腕,疾向飞来的乌蜂扫去。
和尚与武师则四掌齐挥,以刚劲的掌风,阻住乌蜂的来势。
只有老花子仍然慢条斯理,握着筷子,随手向空一划,已将飞扑而至的乌蜂钳住,轻轻一夹,乌蜂齐腰折断,随即哈哈笑道:“可惜这乌蜂太小了,佐酒倒是美味呢!”小孩见老花子轻易就将乌蜂挟夹,像挟菜一样,心道:“这玩意不错,倒是可以学一学。”
眨眼间,他又喃喃自语道:“不,不学叫花子的东西,他们没一个好人”此时,只见老道、和尚与武师三人,均已起身离座,舞动云帚双掌,将扑来的乌蜂逼退。
程刚大吼一声,向同伴一挥手,道:“大家上,要老花子赔乌蜂的命。”
其余五个黑衣汉子抄起兵刃,随着程刚扑向老花子,将老花子团团围住。
老花子不慌不忙,双足一点,冲天而起,六人兵刃走空,老花子已安然坐在屋梁顶上,左手端着一杯酒,右手拿着一只鸡腿,若无其事地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