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之后, 大大小小的冰雪项目开始运营起来。
圣诞节的小镇很热闹,还有很多从外地赶过来体验北方风情的游客。
程晚坐在麦当劳门口,贴着冰冷的小丑。
她搓搓手心,看了眼时间,跟谢誉约的是九点半, 现在才八点多。
好想进去坐一下,程晚看了看店里。
可是,她好像没有带那么多钱。
数完几张碎钱,把它们整理好的塞进上衣口袋。
她抬头,看到正在过马路的男孩女孩。
男孩温雅修长,文质彬彬。
女孩削肩细腰, 表情冷冰冰的。
就和那年正月十五, 在城墙之下看到她时一样的感觉。
程晚觉得, 她要是能有严禾这么漂亮, 一定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那一天在学校执勤的时候看到严禾,程晚是很慌张的, 她没有做好准备,无法应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往事。
而这一次,除了惊讶, 还有一点感动。
她站起来,正好迎上严禾的视线。
那张冷冰冰的小脸上眉间一皱, 若有所思。但她最终没说什么。
程晚走至二人跟前, 她先开口:“姐姐好。”
严禾挺恼火的样子, “姐姐一点都不好。”
她严肃地看着叶卿:“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走那么多路到这破地方来?”
叶卿穿一件普通的黑色夹克, 衬得双腿修长。
程晚又小声说了句:“哥哥好。”
低下头,目光落在他的鞋尖。
叶卿“嗯”了一声。跟严禾说:“最近的滑雪场在这里,况且地方不是我挑的。”
他拉了一下严禾的帽子,示意她别再生气,“进去吃饭。”
严禾一边拽拽地发牢骚,一边迫不及待地往里面走。
叶卿跟程晚逗留在门口。
他漆黑的眼中现出一个轮廓分明的她。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楚楚动人。
“吃了吗?”他问。
“没有。”
“一起。”
程晚点头。
他走了两步,又缓缓停下了,看着她说:“我叫叶卿。”
“我叫程晚。”
她说完,抿唇一笑。
这一笑,让他找回一些当年的感觉。
叶卿点了两份儿童套餐加几个单品,套餐里面的薯饼严禾很喜欢。
她认真地享用起食物来,就忘记了这“破地方”的烦恼。
这个小镇的位置的确比较偏,但是有好几个4A级旅游景区,所以还挺热闹的。
严禾一边吃薯饼,一边看着程晚。
她打量了半分钟,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没有说什么。
两个薯饼不够,她又去买了两个薯饼。
从她轻快的脚步就能看得出来,严禾很享受她的薯饼人生。
餐桌上剩下叶卿和程晚。
程晚扎着马尾辫,没有刘海。脸庞打理得很干净,皮肤白白的。发际线之处有两条短须,凌乱得可爱。
她喝牛奶的样子很认真。
吸管的口被咬得扁扁的,跟小孩子一样。
“程晚。”叶卿突然想喊她的名字。
“嗯?”她软绵绵地应。
“没什么。”
九点一刻,三人出门。
恰好一辆深蓝色的宝马开过了红绿灯路口。
三双眼睛盯着宝马车顶的两只粉红色的猫耳朵。
眼见它减了速,缓缓地停在路边。
推开后车门的少年活蹦乱跳地跑了出来。
谢誉穿了件火红的冲锋衣,像一团小火苗,一声招呼没打就往麦当劳门口跑了。
跑出去两步听见后面狂按喇叭的声音。
他揉揉耳朵回头,皱着脸说,“又咋了啊?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叭叭的。”
车主缓缓降下窗户,露出妆容精致的一张脸,说话声音冷冰冰,“你朋友哪个,带跟前儿来我看看。”
“我朋友哪个?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知道不,满大街,哪个都是我朋友,您可少操心吧,鱼尾纹都往头发里长了。”
谢妈妈生了两秒钟的气,扭头说,“你少跟我打哈哈,晚上八点之前回来,听见没。”
“听见听见听见,八点不回我就大猪蹄子!”
谢誉给他妈作揖,“求求您赶紧把车开走,交警都飞奔来给您拜年了。”
“哼,跟你爸一个臭德性。”妈妈关上窗,踩油门走人。
谢誉目送妈妈的车离开,双臂一抱,“哼,跟你爸一个臭德性。”
他品着这句话,走到一个女孩身边。
谢誉背着手在严禾面前晃悠了一阵,她终于看向他。
谢誉弯腰,与她视线齐平,“有没有见过驯鹿?”
严禾摇头。
“那你回头。”
她忐忑地转身,车水马龙的大街,人挤人,车挤车,哪里有什么驯鹿???
“你骗——”
再回过头,谢誉头上多了两个可爱的鹿角。他笑眯眯的,“你看这个。”
严禾诧异地看着他。
“可爱吗?”
她白眼一翻,“无聊。”
“给你要不要?”
没接话,在他看来就是答应了。
谢誉把发饰拿下来,小心地安在严禾的小脑袋上,她扎了一对双马尾,与这双驯鹿耳朵相得益彰。
没戴稳,等谢誉把手放下了,她稍微动了动那发饰,戴牢一点。
严禾跟在叶卿后面,谢誉好像没跟上来,她便放慢了步子,用余光看到他的身影,跟他一起走。
叶卿也慢下来一点,看到严禾头上的东西,他好奇地用手弹了一下,给她整歪了。
严禾气死了,把他手推开,“哎呀你别碰我的角!!”
叶卿恭维不起她的脾气,不敢招惹了。
过了会儿,严禾瞄他一眼,冷酷地说:“我这样像不像傻逼?”
他没说话。
她抱着双臂,“你直说吧,我不会打你的。”
“像。”
严禾一挥手,巴掌落在他后脑勺,“胡言乱语。”
她若无其事,往远处走。
叶卿揉了揉吃了痛的脑袋。
少女心,海底针。
一行人走向缆车售票处。
通往半山滑雪场的最快路线只有缆车。
本来冲在最前面的严禾在快入口的地方突然停下了。
她转身走到跟在最后的程晚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严禾突然往前,有点吓人。
程晚“啊”了一下,她用寻求帮助的眼神看了看叶卿,“我叫程晚。”
“我们在哪里见过。”严禾用笃定的口吻说。
“有可能在路上碰到过。”
程晚没想到,禾姐姐居然没记起她来。
她一时不知道高兴还是难过。
严禾看了她半天,“你是不是认识江措?”
严禾对人的记忆不太好,看到程晚的时候只是觉得眼熟,而且好像是跟江措有什么瓜葛的一张脸。
叶卿手臂挡在二人之间,把程晚拉走说:“不认识,车来了。”
严禾摸了摸自己的鹿角,眼中充满了困惑:“有些蹊跷。”
车厢比较狭窄,是两人间。
严禾不管那么多了,高兴地跨了进去,谢誉跟在她后面。
程晚和叶卿前后脚踏进后面一节车厢。
看着门被阖上的时候,程晚突然有一点紧张。
缆车沿着长长的索道往上滑行,脚下一块玻璃板,低头看去是万丈深渊。
北城的森林覆盖面积很广,满眼看过去都是深绿色。
严寒的季节里,有一些沉闷的生机。
程晚乖巧坐着,她大多数时间在看风景,时不时瞄一眼对面的叶卿。
叶卿面色不冷淡,但始终没什么表情。
第五次偷看的时候,两人对视上了。
她咬着手指头低下了头。
叶卿往旁边挪了挪,空出身边的位置,沉声道,“过来。”
“啊?那样会不会不平衡……”
“掉不下去。”
程晚犹豫踌躇片刻。
“坐到这边来。”叶卿说。
她挪了位,坐在他身边,被男性气息包裹,程晚挤在边边角里面。
“你紧张什么?”
“我有一点点恐高。”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喜欢说“一点点”。
什么都是一点点,一点点不舒服,一点点疼,一点点恐高。
不管心里多么难过,被这么一说,仿佛真的只有一点点似的。
他自然地垂眸,静静地看她。
皮肤白的女孩,发色都有些泛黄,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几根头发调皮地翘在她的额头上。
像扇子一样的睫毛一上一下,在他的角度看去,恰好把她一双明亮的眼波盖得朦胧。
叶卿松散下了坐姿,抬了一下下巴,“不要紧张,抬头看看外面。”
程晚扇子般的睫毛扬上去,湿润的眼波里装下悠长的河流和绿色的山脉。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哇,好漂亮啊。”
她无意识地走到另一边,跪在座椅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十指在窗户上抓着。
程晚看了一会儿河里漂着的船儿,几乎忘记自己置身密闭的空间里。
缆车的视角很好,低头是地,抬头是天。天地之间,葱茏万物自然而规律地生长着。被大雪覆盖的森林里有老式的蒸汽小火车,慢悠悠地南下。
宁城见不到这样豪情万丈的风光。
她看着丰饶的大地,他看着好久不见的她,听见她开心地说,“大自然是真的很美好。”
平静下来之后,在密闭的空间里,两人都能听见外面雪花飞舞的声音。
叶卿在身后淡淡呼吸,目光向着她的后背。风轻云淡。
他将要闭眼,顿觉脚下咯噔一声,终点将至,缆车骤然停下了。
程晚以为只是减速,可她转眼意识到,车厢是真的停下了。
“妈呀。”她情不自禁地念叨了一声,随即捂紧了嘴巴。
她看着前面,他们是离终点最近的车厢,大概还有五米。再回头看看后面的车厢,大家都挺焦急害怕的。被锁在一个个小笼子里,动弹不得。
程晚紧张得吞口水,“这是发生什么了吗?”
叶卿拿出手机给谢誉打电话。
谢誉他们已经出去了,跟他说只是停电,外面正在供电。
他挂了电话,语气平淡,跟她交代完,觉得阳光刺眼,合上了眼睛。
“我们不会有什么事情吗?”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就像贴着耳朵似的。
“不会。”叶卿看了她一眼,“不要紧张。”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会出事,但听到这样的宽慰,还是会让人舒心。
程晚看着叶卿苍白的脸色,她做不出什么高兴的表情了。
“你要是害怕就坐在我旁边。”叶卿说。
程晚没有听他的,她始终站着。
不知道叶卿是不是有点累,还是缺氧,还是冷。程晚有些担心他。
三分钟后,她抿着嘴唇,在他面前蹲下了,温谨地说话,“哥哥身体好一点了吗?”
叶卿垂眸,无言凝视。他平缓地呼出一口气,薄唇微启,“不会生病了。”
程晚放心地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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