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
胡公公是个精的,他也不喜欢夜傅铭,虽然担心自家侄子,但是并没有很快就去找夜傅铭,而是在夜傅铭将东西塞给他的几天后才去王府。
这期间,夜傅铭各种忧心,浮想联翩,可以说是忐忑不安,听府里下人通报说胡公公来了,狠狠的松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笑。
“明王。”
胡公公和夜傅铭见了礼,夜傅铭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胡公公。”
他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胡公公坐下,“胡公公还真是贵人多忙事,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胡公公摆了摆手,示意跟随着他进屋的人出门离开,看着夜傅铭道:“奴才是奉皇上的命令前来,侧妃落了胎,那就是照顾她的几个人不力,皇上没了龙孙,要将这事审问清楚。”
胡公公在夜傅铭手指的位置坐下,彼时的书房,就只有他和夜傅铭两个人。
胡公公将上次夜傅铭塞到他手上的东西拿了出来,“明王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开门见山,倒是不拐弯抹角。
夜傅铭就坐在他手边的上侧,似笑非笑,“胡公公难道不是觉得这个红绳手串很眼熟才来找我的吗?”
夜傅铭上次给胡公公的,是个用红绳编的手串。
说是红绳,其实已经泛黄泛白了,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红绳的中间,还有个铜板,铜板也旧旧的,是很明显的岁月的痕迹,如果仔细看的话,除了一道道的划痕,还有个胡字。
“这红绳的编工和花样,胡公公看着是不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胡公公早做好了应对这种局面的准备,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明王给我看这个东西的目的是什么?”
夜傅铭侧着身,和胡公公面对着面的,甚至前倾,直视着他,反问道:“胡公公觉得我能有什么目的?”
夜傅铭盯着胡公公,黑深的眼神如潭,仿佛漩涡,暗示的意味很深很浓。
“我自从宫中搬出来,胡公公还是第一次来府上吧,胡公公大驾光临,我先给您看看我给您备的礼物。”
夜傅铭扯着嘴角,笑意很深,他叫了声,很快有亲信进来,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的亲信道是,转身离开,没一会,身后跟了穿王府下人衣服的小厮。
那小厮高是挺高,就是瘦,精瘦精瘦的,躬着身,低垂着脑袋,他这幅姿态,倒很像王府的下人,只那一双有些控制不住张望的眼睛,却不是受训过的下人会有的规矩。
那人跟着夜傅铭的随从进入书房后,毕恭毕敬的弓着背,站在了胡公公和夜傅铭的中间。
夜傅铭看了眼胡公公,其实从他吩咐自己随从的时候,夜傅铭就一直有偷偷的关注胡公公。
胡公公虽然强力掩饰,但眼底的期盼,还有跃跃欲试都骗不了人,尤其是见到人后的激动,眼睛都要红了,他双手扶着椅子的柄手,用力的按着,才没让自己情绪失控的起身上前。
他很在乎这个侄子。
也对,谁愿意自己家绝后呢。
对胡公公这种不能传宗接代的人来说,这种在意怕只会更深。
夜傅铭得意的勾了勾唇,看着来人道:“抬起头来。”
那人按着夜傅铭的意思,缓缓抬起头来,胡公公的目光,几乎是难以掩饰的落在他身上。
“这位是胡公公,你也姓胡,还真是巧,说不定就是本家呢,而且我仔细看了看,你们还真有几分相像,真是缘分,和胡公公说说,你叫什么名?今年多大了?家里都有谁?”
夜傅铭漫不经心道,每句话都有深意。
“俺叫胡大壮,今年二十二了,现在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娃一个女娃。前几年,家里闹饥荒,父亲走了,后来母亲也得病走了,现在就只剩下祖母,还有俺媳妇和两个孩子。”
胡大壮黑黑的,一副憨厚的模样,浑厚有力的声音也憨憨的。
“你还有祖母?”
胡公公眼睛微红,声音都有些发颤。
“是,不过祖母身子不好,吃又吃不饱,本来都活不了多久,还有我的两个孩儿,我……我本来有四个孩儿的,就只活了两个,他们身子骨还不好,幸好有明王的帮助,他天天让俺们吃饱饭,还给俺们舒服的衣裳穿,还给祖母找大夫,明王简直就是活菩萨在世,您就是我们一家大恩人啊!”
胡大壮感激涕零,话都没说完,就朝着夜傅铭跪下磕头,那样子,简直比拜菩萨还虔诚。
胡公公又问了些问题,最后将夜傅铭给他的红绳手串送到了胡大壮面前,“这个东西,你可认得?”
胡大壮接过,看都没看几眼,当即道:“当然认得。”
“这东西,从我出生,就一直戴着,是我祖母亲手编的,我父亲还有我小叔一人一条,我父亲传给了我,作为报答,我已经送给明王了,怎么在您这里?”
“你小叔呢?”胡公公忽略他的其他话。
“我父亲不让我提起叔叔,俺也不知道。”
“为什么?”
胡大壮继续回道:“因为每次一提起小叔,祖母就会掉眼泪会难受,后来眼睛都不好了,这上了岁数,眼睛都看不见了,父亲就不让说了,但是我有次听我父亲和祖母说话,小叔叔好像是进宫了,皇宫是什么地方,小叔叔肯定在里面享福了,但是祖母说,要不是当年家道中落,是绝对不会让小叔叔进宫的,父亲也觉得对不起他,祖父和父亲死前,一直都还念叨着这件事情呢。”
胡公公看着滔滔不绝的胡大壮,眼睛里面,有眼珠子打转。
“胡公公,您怎么了?”
胡大壮上前,关切问道,胡公公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夜傅铭见情况差不多,让胡大壮离开。
胡大壮都离开好一会了,胡公公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夜傅铭看着他,才道:“我的这份见面礼,胡公公觉得怎么样?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帮胡公公找到这些人的。”
胡公公深吸了口气,看着夜傅铭,再次问道:“说吧,明王您有什么目的?”
“我费了这么大的气力,自然是想帮着胡公公您一家团圆,让您享受天伦之乐。”
胡公公反应极快,他心咯噔一下,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夜傅铭。
一家团圆,享受天伦之乐,这话怎么听都是施恩,但胡公公是太监总管,是庆帝最看重的近侍,除非庆帝出事,不然的话,他肯定是一直要在庆帝身边伺候,不可能会有夜傅铭口中的那种福气的。
夜傅铭看胡公公这样子,就知道他明白了,但胡公公那样子,分明是纠结迟疑。
夜傅铭挑了挑眉,继续说服道:“本王知道,胡公公是父皇身边的老人,对他是忠心耿耿,但是父皇呢?父皇多疑又喜欢猜忌,这么多年,沈家的事,没人提起便也就算了,现在被提起,还被我拿捏住了,那就再次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他现在是不能奈我何,一旦将我除了,那我的今天,就是胡公公您的明天。”
夜傅铭这话虽然有挑唆的成分不中听,但却是事实。
庆帝不但多疑爱猜忌,还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是他连自己的儿子都利用,甚至为了自己可以要他们的性命,更不要说是胡公公这样的太监下人。
庆帝的凉薄,胡公公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最近,认识更加深刻。
一旦夜傅铭被除,当年知道沈家那件事的,都有可能以各种名义被除。
以前,胡公公孤身一人,孑然一身,觉得无所谓,但现在有了侄子,知道母亲也还在,心里就多了份牵挂。
他们日子过的那样清贫,如果没有人帮的话,可能最后都会饿死病死,那胡家的根,就断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胡公公不想做不孝子孙。
“最近胡公公也没少受父皇的无妄之灾吧?伴君如伴虎,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让自己每天都过的胆战心惊呢?”
夜傅铭循循善诱,看着胡公公的眉眼,都是蛊惑,说的话也是一针见血。
伴君如伴虎,他多年来,都是如履薄冰,只是最近因为夜傅铭和庆帝的矛盾,他更是多次无辜被牵累。
胡公公每日都觉得自己是脑袋别在腰上过日子。
夜傅铭说这些话时,看着胡公公的眼神,那是真诚的很,就好像自己是为了他考虑着想,胡公公看着却是不以为然,厌弃的很。
任何人都比夜傅铭更有资格说这话。
要不是夜傅铭为了一己私欲,他也不会如此。
身为儿子,为了那个位置,设计自己的老子,胡公公觉得他比庆帝更加冷血可恶。
夜傅铭的为人德行,胡公公在最近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深刻认识到了,在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夜傅铭会对他有所求的准备,但依旧还是吃了一惊,现在可以说是最糟糕的局面。
胡公公思量着,甩开那些拐弯抹角的念头,直接道:“皇上皇子众多,明王您并不被看好,就算皇上出了什么事,那……”
胡公公看着夜傅铭,并没有被拿捏住的畏缩。
对夜傅铭这种人,你一旦让他觉得你一定会妥协,其结果绝对就是他的得寸进尺。
他虽然没将话说全,但意思足够明显。
庆帝儿子众多,他要出了事,怎么轮都轮不上夜傅铭。
夜傅铭也是秒懂胡公公的话,“所以我才找胡公公帮忙啊,只要胡公公愿意帮忙,那所有的不可能,都会变成可能。”
夜傅铭信心满满,简直就是胸有成竹。
胡公公说这话,有劝退夜傅铭之意,让他放弃那念头,或者说放弃将他卷进这些事情的想法,但是他有所忌惮,所以并没有将话说的太过直白,再就是试探。
夜傅铭的回答,让他的幻想幻灭。
夜傅铭有所准备,根本就不是他这样三言两语就能够劝退的了的。
“胡公公是不愿意帮忙呢?还是担心帮了忙,好处捞不着,现在拥有的这些,也会没有?”
夜傅铭双手放在身后,负手站着,含笑问胡公公,黑沉的眼眸,深不见底。
夜傅铭说的,都是胡公公的顾虑,但这却还不是最重要的。
“我夜傅铭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我既然找上了胡公公,那就是做好完全的准备,我将这么大的事情都告诉胡公公,那就是相信胡公公,如果胡公公一定要忠心于父皇,那就是我的仇人!胡公公你说,以父皇的多疑,他要知道我找到了你多年的亲人,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夜傅铭见软的效果并不是那么好,又冷着声威胁。
胡公公也算是个能忍的,但见夜傅铭这般,却觉得忍无可忍,“七皇子,皇上不仅仅是君,他还是您的父亲!”
夜傅铭冷嗤了声,不以为然,“父亲?他有将我当成儿子吗?他现在处心积虑的,不也是想要置我于死地,绝了后患?更何况,他这个位置,本身来的就不光彩,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本王不过是为了自保,这有什么错!”
夜傅铭扬着手,理直气壮,甚至是正义凛然,显然,他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
“我是将胡公公当成自己人,才和你说这些,如果你不能成为我的人,那……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无视我的话,和我为敌,给自己的老母亲还有一家人收尸,要么,一切按我的意思去做,等我事成,胡公公就是最大的功臣,我自然不会亏待,胡公公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看看是不是有必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赔上自己的性命还不算,还断子绝孙,就算是有荣华富贵,没人传承,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