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阿丑得瑟地又踩了一脚,一边却又忙得跟钟明巍道,“你别踩雪了,仔细站不稳,你踩我的脚印儿走就行!”
“好。”钟明巍听话地踩着阿丑的脚印儿,只是那脚印儿小小的,好看的很,钟明巍都有些舍不得下脚踩。
“行了,咱今天就到这儿吧,一会儿雪水化了,肯定脚冷,”两人在院中停了下来,阿丑扶着钟明巍站在原地歇息,一边仰着头看着钟明巍,乌溜溜的一双眼澄澈又明亮,“开心吗?”
“开心啊。”钟明巍含笑道,饶是膝盖疼得厉害,可是却打心底都冒着快活。
“嘿嘿,我没骗你吧?”阿丑得意地眨巴眼笑了,“赶明儿早起,我堆个雪人儿给你看,照你的样子堆!”
“再照你样子堆一个,咱们俩啊一块儿站在外头赏一个冬天的雪,”钟明巍道,一边伸手拂去阿丑额前细细碎碎的雪花,“不是说了要唱小曲儿给我听的吗?”
“你……你你还记着呢?”阿丑蓦地就红了脸,羞怯怯地道。
“快唱,”钟明巍催促着阿丑,“别以为这就糊弄过去了。”
“可是我真的都忘了……”阿丑的脸更红了,嘴皮子都不利索了,“我就就就记着一句,你要听吗?”
“听,”钟明巍抖开了大氅,把阿丑整个人都给环了进去,“你唱我就听。”
“那我唱了,”阿丑忸怩地环着钟明巍的腰,额头顶着钟明巍的胸口,再开口的时候,甜腻腻的声音里,就带着轻轻的颤了,“待奴长发及腰,郎君娶奴可好……”
“好。”钟明巍的心一颤,低头去亲阿丑的发旋。
“钟明巍,”阿丑在男人的怀里趴了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里泛着水光,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钟明巍,“我从前没有想过我会嫁人。”
“现在可以想了。”钟明巍柔声道,一边伸手抹去了阿丑眼角的泪珠儿。
“钟明巍,我下午在集市上买了红绸,还买了上好的丝线,每一种颜色的线我都买了,绣龙凤呈祥肯定好看,”阿丑咧着嘴笑,明明笑得双眼都眯成了弯弯新月,可是她的眼泪就是停不住,“首饰店家里不是办喜事嘛,店里的首饰通通贱卖,比平时便宜好些呢,我也买了一套,掌柜的说是鎏金的,在宁古塔算是不多见的好东西,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可是我认得那簪子上的花儿是并蒂莲……”
“好,等咱们大婚时候,我给你梳头,到时候把这套首饰都给你戴上。”钟明巍的视线模糊了,他看不清阿丑的脸,模模糊糊里,他看到一个瘦巴巴的小姑娘,举着个绣了一半的绣片送到他面前——
“你看这花样好看吗?”
“你这又没绣完,我怎知好看不好看?”
“那这个呢?你看看这个好看吗?这是鱼戏莲叶间,这个是比翼双.飞,这个是并蒂莲,你且看看,哪一个好看?”
“好端端地干嘛为什么问这个?怎么还红着个脸?”
“谁让你看我啦?你看这里!快说,到底哪个花样好看?!”
“这个吧。”
……
那时候,天还不像这样冷,初秋的正午,微微的有些燥热,他随手指了阿丑手里那个并蒂莲的绣片。
钟明巍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开了,里头的甜蜜和着血汩汩地朝外冒着,流到浑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有多甜就有多疼。
“丫头……”钟明巍的声音哽咽着,头高马大的男人这时候俯下身趴在阿丑瘦削的肩膀上,微微地抽噎着,“丫头,我这辈子……有你值了……”
是啊,还有什么不值的?
前三十二年,他恨苍天无眼,让他成为皇城里最扎眼的人物,他的父皇恨他,他的手足恨他,他是他最亲的祖母手里的一张牌,他的成长每一步都步步惊心,他的姻缘每一桩都伴着算计,多少次暗流涌动,多少次他险些命丧黄泉,每一次的日出东方,他觉得侥幸也觉得疲累,这是他没得选的人生,也是他不能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