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灯火通明的厅堂内进来一个人。
此人反缚着双手、赤着上身,绑着一捆荆条,一进来就猛地跪在地上,慨然道:“江都县尉钱茂,特来投案、认罪!”
……他爽快地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身上。
说抓捕犯人时,李家三兄弟桀骜不驯,他心中不忿,故意公报私仇、栽赃陷害!
总而言之,朱县令是被蒙蔽的。
厅堂中一时鸦雀无声,七郎忽然鼓掌笑道:“好一招‘弃卒保帅’!但到底是谁的罪责,本官自会查实,可不会听一面之词!”
想轻易帮朱兰砚脱罪?
没门!
朱家主也没指望随便抛个人出来,就能把嫡子救出。
这只是一个台阶,接下来的东西才是重点。
他摆了摆手让钱县尉退下,命人抬出一个箱子,说道:“当初顾氏犯了事,朝廷派人来清点田亩、人口,我朱家也积极配合。”
“但家中人多事忙,这不……紧赶慢赶终于把图册清点清楚,请赵大使过目!”
说出这些话,他的心都在滴血!
这里面有朱家近两成的田地、隐户!
可真的是大出血了!
拿出这份东西,是几大家族共同商议的,都说“破财消灾”,先打发走赵全这个瘟神!
七郎挑了挑眉,有点诚意了。
但他没有急吼吼地查看图册,而是笑道:“恰好,我这里也有些东西,请诸位家主过目。怀英,你来说。”
狄仁杰站起,拿出一份状纸,大声念了出来……是乡民控告士族富户重利盘剥!
苦主状告的,可不止朱家,其他好些大家族都牵涉在内!
念完,他把状纸传给各家主。
状纸上还有一个个的红色指印,密密麻麻令人心惊!
众人一一传看完,神色却很镇定。
今日公堂之上,那些贱民说出借粮的事,他们就知道会有这一刻。
朱家主说:“借粮的事确实有,但重利盘剥从何说起?我这里有些借据,大使一看便知!”
他们可不是毫无准备!
不一会儿,有人抬出一个两尺长的大箱子。
朱家主淡笑:“这里面,全都是借据!”
“江东这些年不是水患就是旱灾,各县衙有缴税纳粮的职责,想赈济百姓也有心无力。”
“是本地士族、富户慷慨开仓,一次次借粮种,才助乡民度过难关!”
“若非县令作保,富户还不想借呢!因为借的人太多,即使是士族,也承受不起。”
其他家主纷纷接口:“特别是江都这里,若不是朱县令做主,恐怕,早就饿殍遍地啊!”
“我们都是不得不借!倒不是吝啬,而是怕养成百姓借粮为生的惰性!今年借了,明年若不借,岂非反目成仇?”
按他们的说法,本地士族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大善人!
七郎看着这个箱子,只是朱家的“一些”借据,就有那么多?
那其他家的呢?
他沉着脸拿起借据,和一旁的狄仁杰一起看。
厅堂内众人紧紧地盯着他们……
赵大使能看出其中猫腻吗?
他们知道赵大使是文状元、又武艺高强,可经济事务,不是文武双全就一定懂的!
借据内容大同小异,大意是当年借粮不用还,一年内免息。但秋收后不还,就按每月三分利还粮。
若还不上的,以工代息,若卖身到士族庄园。
乍一看,每月三分利,就是直接向官府借粮都不止这个利息。
……本朝地方官有春季借耕牛、粮种的作法,七郎在辽东也用过,同样要收利息的。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