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府,后院。
屋角的案桌上,供奉着一个牌位。
案前跪着一个形容憔悴,眼眸干涸的妇人,她看起来约莫三十七八岁的年纪,周身的衣着虽都是名贵的料子,可式样却十分简单,显是无心打扮,虽是养尊处优,可眼角处却已是显出了清晰的皱纹,就连两鬓间也是隐约露出了霜迹,她的头发低低的盘着,更是显出了几分老气。
“大小姐,不是老奴多嘴,这要让人知道了您偷偷拜祭着大姑爷,别说老太太,就连大帅,他也要不高兴的呀。”王嬷嬷守在一旁,时不时的向着外头看上一眼,生怕有人闯进来般,脸上又是焦急,又是担心。
“王嬷嬷,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顾远云的脸色仍是淡淡的样子,她向着丈夫的灵位拜了三拜,而后方才起身,将手中的香插入了香炉,与王嬷嬷开口问道。
王嬷嬷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晓得。
“今天,是让东的生日。”顾远云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丈夫的牌位,眼中隐有晶莹之色。
王嬷嬷听着这话,心里便是一惊,她打量着顾远云的脸色,只劝道:“大小姐,老奴知道,这些年您心里不好受,可让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若不是大姑爷当年和万毅光勾结,又私下谋得顾家的家产,大帅也不会痛下杀手,大义灭亲啊。”
“大义灭亲?”顾远云闻言,却是低低的笑了:“我的好弟弟,亲手杀了我的丈夫,在他心里,何曾将让东当做过他的姐夫?又哪来的亲?”
“大小姐……”王嬷嬷不晓得该如何劝说。
“若当初是小霜的丈夫与江北勾结,骗走了顾家的产业,你觉得他又会不会杀了自己的妹夫?”顾远云看着王嬷嬷的眼睛,一步步的逼问,她的眸心深冷的可怕,透着无尽的怨念;“我这个大姐在他心里,还不如那个野丫头!在他杀死让东的时候,他何曾想过我?又何曾想过恬恬?他害的我失去了丈夫,让恬恬失去了父亲!”
“大小姐!”王嬷嬷脸色顿时吓得惨白,她连忙向着门窗看去,见门窗紧闭,可却仍不放心,只颤声劝道:“这种话哪里说得?您不要忘了,您和恬恬小姐如今可都要仰仗着大帅,若要人听了您这话,传进了大帅耳里,您们母女以后哪还有好?”
顾远云一记冷笑,“他顾远霆不过是个庶子,我才是顾家的嫡长女!他不过仗着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他便杀了我的丈夫,让我仰他的鼻息过日子!”
王嬷嬷看着顾远云眼底赤红,原先娟秀的五官更是因着恨意接近扭曲,她看着心下只觉寒意四起,这几年,顾远云一直深居简出,每日里不是陪着老太太,便是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教养着女儿,她竟不晓得,顾远云心中的恨意竟是这般的深,这般的沉!
“大小姐,您千万别被仇恨蒙住了心啊!”王嬷嬷握住了顾远云的胳膊,颤声道;“大帅可是您的亲兄弟!您就这么一个弟弟,老帅和夫人如今都不在了,他就是您的亲人,她是您的娘家啊!”
“这样的娘家,不要也罢,”顾远云笑出了泪花,自言自语般的诉说道:“自始至终,奶奶的心里只有老四,老四的心里只有他那个媳妇,他们何曾关心过我?”
顾远云说完,只缓缓上前,将段让东的牌位捧在了手里,看着上面的字,她的眼泪便是一颗颗的滚了下去。
“他不是不知道我对让东的感情,他知道,让东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一点温暖,唯一的一点希望,他杀了他,他杀了我最爱的人,他等于把我的命一块拿走了……”
说到这,顾远云的眼睛倏然变得血红,她的手指用力的攥紧了手中的牌位,因着用力,指尖处已是显出了隐隐的白色,就那样咬牙切齿般的说了句:“这种失去最爱的人,挖心蚀骨的痛苦,我真想让他也尝尝!”
王嬷嬷大震,慌忙道:“大小姐,您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熬日子,又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做的?”顾远云向着王嬷嬷看去,她的目光中仿佛燃着一把火,唇角的笑意却是让人脊背发凉。
东苑中。
林晗雪不曾看到女儿,便是与照顾孩子的嬷嬷问起了女儿的下落,方才得知,孩子一早便被抱去了顾老太太那里,到了眼下也不曾回来。
林晗雪闻言,一颗心顿时揪紧了,她什么也不曾说,只匆匆向着老太太的院子赶了过去。
卧室中,老太太躺在软塌上,经过周郁芳这一番的打击,一心期盼的重孙竟不是自己的嫡亲的骨肉,老太太一夕间仿佛苍老了几岁,看起来越发的无精打采。
直到派去的人将顾爱林带到了身边,看着孩子雪白粉嫩的小脸,老太太方才勉力打起了几分精神,与一旁的宋妈叹了句:“和她妈一个样。”
宋妈便是笑道:“老奴听说,爱林小姐虽然长得不大似父亲,可这性子却跟大帅一模一样,就连大帅都怕她。”
“瞧瞧这名字取的,爱林,”顾老太太念着这个名字,便觉得头疼的慌,忍不住奚落道:“也不嫌害臊,给孩子取这么个名字,那个林晗雪是生怕别人不晓得远霆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