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能辩解,还不是随自己怎么说。
然而这一回,惯来不怎么计较的赵芮却皱起了眉,道:“这又与顾延章何干,他按旧例上折,并无半点错处,若不是滑县这许久大雨,头一回的折子早送入了朝中。”
他一面说,一面望向了身旁自家特意嘱咐小黄门搬过来的屏风,看着上头那一幅营地图,满口夸赞地道:“顾延章有治政之才,若不是他一力承担,如今江南西路还不晓得乱成什么样子!你看他在赣州,判疑案、得白蜡、抚流民、修暗渠,这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大功?如今朝中未能封赏便罢,范卿作为宰执,怎能因这一二小事随意臧否新臣,朕还罢了,若是叫旁人听到了,少不得要作为误解!”
“做亲民官的在外头辛劳,范卿本该宽待些,如今还说这话,着实有些过了。”
赵芮一面说,一面看向了范尧臣,面上还带着几分责怪。
范尧臣简直被天子这一番指指点点的话给堵得要吐血,偏生还不能反驳。
“旁的地方抚流民,哪一处不是惹得州县之中怨声载道,偏这赣州,竟着流民修渠,于城外建营,又有诸多应对之策,桩桩件件,皆是良苦用心!”赵芮说着说着,心情便渐渐转好起来,口气越发地激动,“以顾延章之才,只要多加历练,定能堪当大任!”
赵芮望着范尧臣,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犹记得当日朕才得知那顾延章所任州县,还觉得不好,还是范卿说,赣州乃是上州,又是稍为清静,更容易慢慢熟悉政务民生,待得上手了,以后去了旁地,也好就任得功。”
他笑呵呵地道:“谁成想那小子这样能折腾,连一年都不愿意等,这便给朕带了这样多的惊喜!”
说到此处,赵芮又取了放在桌旁的那一本册子,着郑莱拿去给范尧臣,感慨万千地道:“所谓‘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上回拿到那顾延章所做之转运章程,已是觉得此人才干卓著,此回得见了这一份流民抚济之法,更为放心!旧人好,新人一样不差,朕便不用担心将来朝中青黄不接了!”
范尧臣听得那一句“流民抚济之法”,已是觉得心中一个咯噔,待得翻看起手中册子,见得其中将赣州营地从初建到运行过程,由头到尾,详详细细,九章四百六十一条,写得清清楚楚,便是蠢材,只要照搬其中重点,便也能做个五六分出来。
他想到就在不久前,在家还在嘲笑那顾延章“究竟还是太年轻”,不晓得什么是“立言”,此刻手中捏着这一本册子,只觉得好似抓着一块烧得通红的炭,烫得只想把它甩出去,还要踩上两脚才好。
赵芮不知内情,还要翘着嘴角道:“究竟还是要寒门出身,当日范卿抚流民,一般也是细致周到,如今那顾延章抚流民,更是体贴入微,果然是过过苦日子,才晓得穷人的苦啊!”
老子才是寒素子!那顾延章巨贾出身,算个屁的寒门!
范尧臣咬着牙,硬生生把这一句话吞回了肚子,却是梗得自己喉咙又卡又噎,肚子里更是如同生吞了什么放得臭了的肉菜一般,翻江倒海,恶心得直想要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