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裴钰话音刚落,苏仕便缓缓走到阶下,定定地打量了苏瑗一番后,一声叹息:“如今我竟不知,究竟是该把你当做皇后,还是自己的女儿。”
苏瑗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一笑:“苏相说笑了,本宫......从前并不认得苏相。”
“不认得?”苏仕的面色阴沉不定,过了许久,方意味深长道:“你说不认得,便不认得罢,事到如今,为父拿你还有什么法子呢?”
裴钊察觉到苏瑗的手微微颤抖了一瞬,便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只听苏仕缓缓道:“可是即便你不认我,你我之间的血缘依旧不会改变。纵然你今日放弃了我,放弃了你的母亲和兄长,放弃了整个苏家,可你依旧是苏家的女儿,也依旧是......”
苏仕的目光深沉,缓缓道:“那个与嫡子行苟且之事的太后。”
此言一出,大殿内登时噤若寒蝉,裴钊握紧了苏瑗的手,眼中杀气骤现,裴铮朗声道:“放肆!竟敢在陛下和皇后面前说出这样的大逆不之言!”又看向众位官员,道:
“各位可都看到了,试问天下间哪里有父亲会对自己的女儿说出如此伤人的话来?本王昔日曾经听说,太后娘娘进宫前是苏家唯一的女儿,家里个个都将她看做眼珠子心尖子似的宝贝着,倘若皇后娘娘果然是昔日的太后,苏仕又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裴钰便喝道:“笑话!苏相为人忠正耿直,自己的女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身为人父自然是怒不可遏,倘若他甚么也不说,那才显得离奇!”
裴钊脸色一冷,登时便要发作,苏瑗连忙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这一切自然逃不过苏仕的眼睛,他与裴钰对视一眼,将目光投向安静站立在一旁的琅琊夫人,问道:“敢问太妃,这位皇后娘娘您从前可曾见过么?”
琅琊夫人镇定地抬起头来看着苏瑗,淡淡道:“妾身出宫时,陛下的后宫后位空悬,是以妾身也并未见过皇后娘娘。”
苏仕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倒也不气恼:“见过的人早就不在这世上了,太妃说不曾见过也是在情理之中。老臣想问一问皇后娘娘,既然您说您与老臣并无干系,那么您出身何籍,家住何处,父母又在何方?”
这些事情早在她回宫之前,童和就已经命人打点妥当了,方才在来的路上她又默默在心里念了好几遍,回答起来自然格外通顺。此后裴钰他们又问了一些问题,诸如关于小娃娃的月份等等,都是端娘早就帮她想好的说辞,她心里其实慌得很,可好在裴钊在她身边,到底还是面不改色地尽数说了出来。
苏瑗很清楚,这是她唯一能为裴钊,为苏家做的事情,裴钊答应过她不伤苏家一个人,自然会说到做到,如今她要做的,不过是保全苏家的最后一分尊严,等到一切风平浪静过后,苏家即便不复从前荣光,却也不至于因为她,而一辈子背负着骂名。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再如何不安,也不能漏出半分破绽。
这样的应对自如让大半的朝臣都坚信无疑,也让裴钰恼羞成怒,纵然是老谋深算的苏仕,亦微微变了脸色。待苏瑗说完最后一句话,何无忌便道:“皇后娘娘所言句句在理,你们还有甚么可说的?!”
苏仕的手心早就出了薄薄一层汗,若不是长子苏现在身后扶着他,只怕是站也站不稳了。裴钊见苏瑗满是担忧地看着苏仕,便命童和搬了椅子来,未成想苏仕竟不肯落座,看着他大声道:“为臣者,自当忠于自己的君主。现如今人人皆知我苏家乃是德王殿下的臣子,纵使德王再如何狼狈,苏家依旧是他的后盾,你给的位子再如何安逸舒适,我苏仕也不会放在眼里!”
苏瑗心中难受,忍不住道:“苏相上了年纪,腿脚不便,还是......”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苏仕淡淡道:“我的身体不好,自有我的儿子和女儿来关心照料,娘娘既与我无甚干系,这份厚待我便担不起!”
裴钊见苏瑗眼中隐隐有泪光,甚是心疼,待要开口时,苏瑗又一次悄悄拽了他的衣袖,他只得隐忍不发。苏仕冷冷一笑,朗声道:“方才老臣与德王殿下所问的,娘娘答得滴水不漏,文太妃亦言之凿凿说她不认得娘娘。放眼当下,能站到这里来为老臣作证的,不是成了孤魂野鬼,便是与老臣离心离德,幸好苍天有眼,到底还是有一个人能够说上几句话,只是不知陛下敢不敢宣那人进殿来?”
裴钊心中了然,便淡淡道:“何人?”
苏仕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朗声道:“丹青阁丞旨,叶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