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成见就很深,此时想到这么一番事,对王氏的意见就更大了。
不过她也没在这个时候有所表露。
只是沉着一张脸打开盒子翻看起来,看到上面十几张银票的时候,她的脸更加黑了,可看到底下那三家铺子的单契,她却有些发怔,这粮铺和糖铺都不值钱,可这脂粉铺子可是王氏手上最赚钱的一家铺子了。
这三家铺子加起来可是超过她挪用嫁妆的钱了,她可不信王氏会这么蠢,更不信王氏会这么好心。
把那三家单契压在桌上,陆老夫人看着萧知问道:“这三家铺子是怎么回事?”
“回您的话,这就是二嫂拿来抵押的铺子。”萧知低着头,眉目温顺的回道,除此之外便没再多说一句。
可她不说。
如意却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老夫人,五夫人好脾气,奴却不得不斗胆说上一句,原本侯夫人只给了两家铺子,这脂粉铺子她原本是不肯给的,要不是五夫人聪慧,恐怕侯夫人便只打算拿那几千两银子和两家铺子交差了。”
“如意!”
萧知回头,温柔的低斥一句,“不可胡说。”
说完。
又朝罗汉床上的陆老夫人看去,跟着一句,“母亲,没这么严重,我想二嫂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后来我同她说了,她便立马把这间铺子给我了,您别听底下丫头胡说。”
陆老夫人听着这番话,脸色不仅没缓和,反而越发黑沉了。
什么一时糊涂?
王氏根本就是不想给,这次要不是老五家的机灵,恐怕还真得便宜她去了,想到自己这个二儿媳,原本也是正经的世家出身,可现在又是不知羞耻的挪用儿媳的嫁妆,又是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可亏得没再让她管家,要不然还不知道这家被她管成什么样子!
不过……
这次老五家的,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她原本也只是打算给她一件差事,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没想到这才一日的光景,她就把这差事都完成了,还十分圆满。心里估量了一番,她脸上倒是也没什么表示,只是把那些东西全部让平儿递给了萧知。
又冲她说道:“这件差事,你做得很好,等明日你便拿着这些东西去善行斋。”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跟着一句,“正好明日是善行斋一月一度的例会,你过去的时候保不准还能见到几位主事人。”
“她们都是京城的贵夫人,你若是有机缘,还能同她们交谈一番。”
萧知当然知道明天是善行斋一月一度的例会。
这善行斋原本就是她母妃主办的,当她还是顾珍的时候就时常去善行斋帮忙,里面的每个人,她都知道。
而如今……
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
善行斋的主事人已经换成了崔家的主母。
崔家的主母崔夫人,她曾经要唤一声崔姨,而她的独女崔妤更是她自幼玩到大的朋友,更是……她曾经的嫂嫂。崔妤和她哥哥是有过婚约的,如果没有如今这件事,恐怕哥哥和她早就成婚了。
可如今她家成了这样的状况。
这纸婚约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萧知想到当日在永安王府,那几个锦衣卫说的话“我倒是听说那跟永安王世子订婚的崔家姑娘和咱们大人私下颇有来往……”这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她暂且还无从考证,可她希望这是假的。
她和崔妤曾经好到睡在同一张床上。
夜半无人的时候,她们还躲在被窝里一起诉说过对未来生活的期望。
她醒来后看清了许多人的真面目,却不希望崔妤也是这样的人……
毕竟,她们曾经这样好过。
“知丫头?”
陆老夫人眼见萧知并未回话,便又喊了她一声,等她回过神,也只当她是担心明天善行斋的事,便又笑道:“你也不必担心,你是我们陆家的五夫人,身份贵重,即便是碰到她们也不用害怕的。”
萧知闻言倒也压下了心底的思绪,冲人福身答道:“儿媳明白。”
窥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天已经黑了,遂又说道:“夜深了,儿媳便不打扰您用膳,先告退了。”
陆老夫人对此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又让平儿送她出去。
等到平儿再进来的时候,陆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握着那串念珠,低着头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才出声,“你说,老五家的怎么样?”
平儿闻言脚步一顿,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了。
她走到人身边,低头替她重新倒了一盏茶,然后轻声答道:“您若说性子,五夫人为人温和纯善,底下的奴仆虽然因为之前二少爷的事畏惧她,但如今也越发尊敬她了。”她一边说,一边把之前在库房里发生的事同她说了一遭。
这事。
陆老夫人原本是不知道的,听完之后倒是点了点头,“赏罚分明,不错。”
又过了一会……
她突然出声,问道:“那你说,我把中馈交给她,如何?”
“这……”
平儿有些犹豫的开口,“奴只是一个下人,这样大的事,不敢置喙。不过……”她抿了抿唇,又停顿了一瞬,这才轻声答道:“侯夫人因为这事,心里肯定是嫉恨您了,至于四夫人,她……”
她字之后,没再往下说。
陆老夫人一听这话,倒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哎,我这几个儿媳里,如今也就知丫头还算不错……也罢,且等她明日办完那桩差事看看,若是办得好,我也就放心把中馈交给她了。”
……
五房。
萧知回去后,便让如意把东西都收拾好,等着明日一道拿出府去。
她也没让如意跟着她回主屋,独自一个人往主屋走去,过去的时候,廊下的烛火十分通明,好像是怕有人看不清路似的,就连院子里也点着不少灯。她还记得刚来到五房的时候,这里每一处地方都黑漆漆的,就连灯笼也没几盏。
她差点因为太黑的缘故摔跤。
可能是因为烛火通明的缘故,萧知的心情也敞亮了很多,她脚步轻快的走在长廊上,等到主屋门口就轻轻推开了门。
屋子里还烧着地龙。
她甫一推开门,那股子暖气就迎面扑来,把她身上残留的寒气都给吹散了。
菜已经摆在桌上,却还没有人动过。
萧知看了一眼,上面几道菜竟有大半都是她喜欢吃的,想到午间陆重渊特地让赵嬷嬷给她送午膳过来,她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
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陆重渊背着身,即便听到声音也没有回头,像是在翻书的模样,可若是细看的话就会发觉他的脊背僵直了许多。
而他身边的庆俞在听到声响后,倒是转过身朝萧知拱手行了一礼,“夫人。”
“嗯。”
萧知收回思绪,笑着应了一声。
她关上身后的门,看到背着身坐在轮椅上的陆重渊,眼眸又弯了些,带着笑,声音又温柔又清越,“五爷,我回来了。”
陆重渊低着头没回身,继续翻着书,可有可无的应道:“嗯。”
萧知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了,她笑了下,脱下身上的斗篷,解下脖子上的白狐围脖,然后走到陆重渊的面前,蹲在他身前,笑着和他说:“五爷,都这么晚了,你可以先用膳,不用等我的。”
“不饿。”
陆重渊继续翻着手里的书,眼也不抬,淡淡道。
“夫人,五爷是特地等您回来呢,刚才您还没来的时候,五爷不知已经朝门外看了多少眼了。”庆俞如今和萧知相处久了,性子倒是也变得明快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沉默寡言,这会甚至不顾陆重渊会生气,冲萧知说道。
陆重渊捏着书的手一顿。
刚才还十分沉稳的脸色此时就跟龟裂了似的。
紧抿着薄唇,刚想斥责庆俞,只是还不等他说话,一双纤弱又柔软的手就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原本僵直的身形又紧绷了一些,他低头朝眼前的萧知看去,看着她弯着眉眼,满面笑意,冲他道:“五爷为何不同我说实话?”
说完。
萧知也不等陆重渊开口,握着他的手,一节一节掰开,把他手里那本已经捏得都快皱了的书解救出来,然后和庆俞说道:“你先出去吧。”
“是。”
庆俞笑着朝两人拱手一礼,往外退去。
等他走后。
萧知把手里的书放在一侧,然后继续仰着头和陆重渊缓缓说道:“五爷可以尝试着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这样的话又不丢人……”她一边说,一边冲陆重渊笑道,“我是你的亲人,你可以什么都同我说的。”
亲人?
陆重渊放在膝上的手一顿,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一张灿若桃李般的笑颜,眼眸微闪,心下却砰砰乱跳着……有激动,还有一抹慌张和不安,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就连一丝一毫的温暖都会让他倍感不安。
怕这一份温暖是流沙,握在手里也留不住。
却还是忍不住想去握紧,握得紧些,再紧些,就算只剩下一点,他也要握住。
喉咙有些干涩。
他迎着这样一幅笑颜,有些艰难的,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