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荀先生似乎很是哀伤,可这面色却跟不上他心境的变化,“我这肉身,是个修行千年的狐妖,顺利过了天地人三劫难,飞升成仙。也合着我与它有缘分,在它飞升之后,这肉身还没被天雷焚毁之前,就被我附了身,残喘之今。”
这件事,他说的是实话,这肉身除了腐败之气,还总有一股骚味,原来是狐狸啊,林西陆忖道。
“我本名荀千年,在这明月寨中的教过几日的书。勉强受得众人称我一句‘先生’。二十六年前,苦读了数十载的我,准备进京赶考一举夺魁。行至半途之时遇上另一位书生,也说是赴考的,我便与他结伴前往,恰逢大雨侵盆,我与他便在一破屋内躲雨。我跑得慢些,衣衫被雨水淋了个透,包袱里的干粮也糊成了一团,根本无法再吃。那书生升了火堆,还帮我烤衣服,甚至连干粮都分了我一大半,我对他很是感激,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忍不住从诗词歌赋谈到当今朝政,没想到,这一时的嘴快,却是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道及此处,两行清泪从荀千年的脸庞滑落,虽然仍是面无表情,但他的悲伤却显露无遗。
“这是为何?”林西陆问道。
“那书生家境本就贫寒,是十里八乡凑了钱供他读书至今,那次能有盘缠上京,是父母卖了家中仅存的几亩良田换来的。当时,我家中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大富之家,但手头上也是有些闲钱的,读书那几年,我便拜访了很多名师,也游历了不少名川。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当时哪里晓得,我游历之中的所见所感,那些对于我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的见解,在那书生眼中竟变成了真知灼见!由此他便对我生了歹意,趁着我熟睡之际,偷了我的盘缠,又将我的包袱丢进了那柴火堆中,好让我没办法再赶路。只是他没有想到,我当时有些矫情,平日里爱捯饬些熏香,那包袱中就有许多我做好的香料,这些香料一遇到明火便会迅速挥发,那刺鼻的香味将我熏醒了,正巧见到他揣了我的荷包准备溜走。那书生见事情败露,而我还在发懵,便起了杀心,拿起烧火棍就想致我于死地。”
人心之险恶,胜于妖魔。林西陆耳畔响起冯掌柜常常叮嘱他的这句话。
是啊,妖魔害人,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就是为了增长修为。而人类害人,却是可以有千百种原因:憎恨、厌恶、嫉妒、爱慕、权势、名利、甚至只是一时之间的看不过眼,都能驱使一个人去夺了另一个人的性命。那小小的,温热的心脏中,埋藏着数不清也道不完的欲望,这欲望有着比天地万物更强大的力量,能使人变善,更能将人推入万劫不复……
“那你怎么又与明月寨扯上了关系?”
“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那书生以为我死了,便扬长而去,而我只不过是疼得昏了过去,待我再醒来的时候,便到了这明月寨中。原来明月寨距那破庙不过数里,当时的寨主恰好路过,便将我救下,悉心安排我的饮食起居,还派人给我治伤。这外伤好说,只是没想到我那几包香料混在一起,竟成了毒。我起先也不知道,后来身子越发的不好才想起这一茬,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我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又见这寨子里的孩子大多不识字,也是为了报恩,索性收了几个孩子为徒,得空就教教他们读书写字。还记得当年,寨主对我能教授这些孩子一星半点的学问很是感激,将我奉为上宾,不仅替我捎信给家里人,还让寨中兄弟四处为我打探那书生的下落。”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窗外的风吹的更野了,而荀千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我拖着这副破败的身子在明月寨中住了个把月,忽然那日消息传来,皇榜放了出来,那前三甲中竟然有那书生的名字!我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这样丢了性命……”
屋内并未点灯,日头也完全的失了踪影,黑漆漆的茅草屋内回荡着荀千年的叹息声……
“后来你的游魂便找到了那狐仙的肉身,那你为何又继续留在这明月寨中?”
“我本想着找那书生报仇,再回乡辞别父母,就可以了却心事,入了轮回。”荀千年的音量陡然拔高,宛如狐鸣,既凄凉又骇人,“只是那书生不知行了什么大运,竟封了个大官,他做官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拆了那破庙,接着又来围剿这明月寨,想来是他心虚,怕那日的丑事被明月寨中的人发现蛛丝马迹,索性想绝了后患。我便和寨主一起,指挥明月寨众兄弟抵抗官兵,大战一场过后,我们竟赢了,我也没料到我有这等行兵之才。”
林西陆摇了摇头,也不管在这黑暗之中荀千年能否看得见:“不是你,而是这狐仙,好歹它修了数千年,虽然魂魄登了仙界,这肉身之中却还是存了不少修为的,所以你能存活至今,也能使些技法,懂些过去从未涉猎过的事情。”
“……”荀千年沉默良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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