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断念

p;   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但是遇上喜欢斩草除根的林窎族长，就务必要一网打尽，一个也不能少：）。

    也许一个世家的崛起需要一百年，但是一个世家的覆灭只要一夜。

    在整个周家都陷入动荡，六神无主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家的族长不知道去哪儿了。

    难不成是畏罪自杀？

    还是提前听到风声，已经隐姓埋名逃到了国外？

    不，其实他哪都没去，而是随便挑了一家电影院，包了一个VIP影厅，看了一场电影。

    电影的名字，叫《她杀》。

    整个黑漆漆的影厅里，只坐着周元晟一个人。

    他关掉了手机，扔掉了安装着追踪器的手表，穿着一身高定西装，正襟危坐地盯着眼前的银幕。

    也许因为岑子陌终于学会将自己的感情倾注在镜头下，所以《她杀》这部电影一经上映，就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好评。

    影评人说，《她杀》是目前岑子陌最优秀的作品，没有之一，即便因为影片出品国籍限制，也许无法为他再赢得一座奥斯卡的“最佳导演”，但是他已经是无冕之王。

    能超越陌神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

    而林窈，在拍出了几乎可以称为“演技巅峰”的《绝代佳人》后，在《她杀》的表现简直惊为天人。

    她在影片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围巾遮着遮住大半张脸，但是她一个微微的眼神就能轻而易举牵动所有观众的心。

    周元晟看着林窈饰演的裴羽一次次地在梦境里回溯时光，但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并迎来更惨烈的结局。

    最终，她终于明白了，只要她站上那个舞台，就一定会导致无法挽回的悲剧。

    所以在最后一次回溯中，她回到了自己开始学习舞蹈的那一年。

    她并不是以二十八岁的身份出现，而是彻彻底底在八岁的身体里醒来。

    然后她自己主动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摔伤了双腿，虽然在修养后不影响行走，但是却失去了跳舞的机会。

    她亲手抹杀了未来会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自己。

    对于一个舞蹈家来说，这比真正的死亡更加残忍。

    无法再跳出优雅华美舞姿的裴羽就像褪下霓裳的仙女，变成了一个再平庸不过的女人，她按部就班地上学上班，每次路过剧院的门口，都对张贴着古典舞舞蹈家的海报目不斜视，仿佛对舞蹈不感兴趣。

    在裴羽再一次活到二十五岁的那一年，她偷偷来到了原时空里自己登台表演的剧院，只不过这个晚上，因为没有那位国际闻名的舞蹈大家“裴霓裳”的演出，所以剧院休息，里面空荡荡的。

    她悄悄溜进去，熟门熟路地摸到后台，然后照着镜子，认真又虔诚地给自己化了一个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杨妃妆。

    已经多年不曾提起画笔的她，却仿佛在每日的梦里描摹过一万遍，下笔圆润，丝毫不见生涩。

    裴羽重新站在了舞台上，尽管台上只有暗淡的一束灯光，而台下空无一人，但是她还是鞠躬行礼，踮脚起袖，舞了当年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她跳的很认真，受过伤的双腿吃力地打战，但是没有人能否认她舞姿的惊艳绝伦。

    “啪嗒”一声，银幕之外的周元晟被水滴的声音惊到，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他认得，林窈在电影里跳的这支“霓裳羽衣舞”，正是当年大周第一美人承自母亲的绝学——羽衣花见舞。

    雨落寂地，风过花隙，雪吹窗棂，月撒河池。

    羽衣花见舞，一舞动天下。

    舞姬在古代是下九流的贱业，是以淑怡贵妃并不肯在人前舞上一曲。

    周元晟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求她在他面前，单独跳上一回，让他见识见识名动天下的“羽衣花见舞”，当时淑怡贵妃只是抿着嘴，淡淡笑道：“若是晟郞哪日哄得妾高兴了，妾便给您舞一次又何妨？”

    天顺帝周元晟便认了真，变着花样哄她开心，那条汉白玉的水廊也正是在那之后修建的。

    到最后，他已经把讨好她当成一种习惯，却始终没有达到能让她跳舞的标准。

    直到林家覆灭，在年节宫宴上，已经晋位为李贵妃的原德妃刁难她，逼迫没有母族支撑的淑怡贵妃在宫宴上跳舞助兴。

    周元晟没有阻拦。

    彼时他好不容易给林家扣上了四十九条罪状，委实不好当着百官的面，对“罪臣之后”林窈太过维护。

    当时他想着，等到宫宴结束，他便去摇光殿，好好哄一哄她。

    他知道这段时间委屈她了，而她的二十条罪状也全是他刻意纵容的结果，等到风波过去，他会亲口封她为后。

    也许，他们还可以生一个活泼伶俐的小皇子。

    当夜，周元晟的确见到了翩若惊鸿的羽衣花见舞，但是也见到了一场仿佛永远也烧不尽的大火。

    淑怡贵妃，他的君桐，大周后宫里最明媚张扬的小凤凰，终于化成一团燃烧的火焰，涅槃飞升，留给他这个人间帝王的，唯有一缕青烟，一捧灰烬，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她生时繁花似锦，轰轰烈烈，死时却轻描淡写，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就像一支羽，一瓣花，抑或是一声叹息。

    电影也演到了尾声，原时空的地震一秒不差，如期震塌了这座剧院。

    舞台棚顶上的砖石砸了下来，震起的灰尘在空中飞舞，顷刻间，整座剧院都灰飞烟灭。

    这次裴羽没有任何的躲避，坚持在渐渐塌陷的舞台上跳完了整支舞蹈，然后被悬挂着红幕的横梁砸中，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头部流出了殷红的血，顺着舞台地板的缝隙晕染开来。

    羽落，花残。

    她终于成功的杀了“她”，从里到外，从肉体到精神。

    虽然裴羽是死在了地震中，但是周元晟却觉得自己亲眼见证了林窈当年的死亡。

    他终于看见了，她是如何死在自己的面前。

    周元晟抓着座椅的扶手，另一只手则胡乱地扯开了自己的领带，他就像是被人扔到了岸上暴晒的鱼，徒劳地张着嘴，感觉到窒息带来的心脏紧缩的痛感。

    他知道，这是电影。

    但是如果他继续因为自己的执念，把林窈强制锁到自己的身边，那他们的结局到底是破镜重圆？还是会重蹈覆辙，逼着林窈再一次碎在自己的怀里？

    周元晟无法自欺欺人，他知道，如果他也拥有《她杀》里女主角的能力，那么无论经历多少次的时光回溯，他们最终还是会走向他逼死林窈的结局。

    他不是不爱她，而是他还不够爱她。

    他那份执念，终究还是害人害己。

    周元晟打开了手机，屏蔽掉拨打过来的各路电话，手指最终点在了通讯录中的最后一位——

    “z君桐”。

    他之前怕自己忍不住联系她，所以在她的备注前加上了一个“Z”，仿佛她的姓名落在他通讯录里的最后一位，就能让他不再会频频想起她的音容一般。

    短短十几秒的铃声过后，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

    周元晟屏气听着听筒里传来的清浅呼吸，怀念的几乎要落泪。

    “君桐，我放你走。”周元晟哑声道：“我看了你的电影，很好看，很厉害。”

    “我之前以为这次穿越，是上天赐给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可是我发现，也许我们重来一百次，也终究会走向惨烈的结局。”

    “裴羽杀了自己，我也该断了执念。”

    “没有我，你的人生会幸福安乐，林家也能满门荣耀，一切都会好好的。”

    “君桐，虽然我依然不喜欢岑子陌，但是他能给你最完整的爱。”

    “祝你幸福。”

    半晌，电话那头传来压低的清澈男音：“周族长，窈窈在洗澡，你的祝福我会转达给她的。”

    周元晟：“……”MMP！

    “岑！子！陌！”刚才还特别感伤的周元晟怒吼道。

    岑子陌懒洋洋地笑道：“周族长你知道么，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你也不是那么讨厌，毕竟你至少还有两个优点——有眼光还爱说实话，你放心，我会和窈窈很幸福很幸福的。”

    周元晟：“……”

    他觉得自己有些后悔把林窈交给岑子陌了。

    这么贱的男人，真的不会因为他自己欠揍作死，让君桐年纪轻轻就守寡么？

    大银幕上，岑子陌饰演的医生站在裴羽的床前，看着她在睡梦中安详地离世，最终伸出手，解开了缠在她脸上的围巾。

    被围巾遮挡着的下半张面孔，嘴角居然是微微上翘的。

    这是裴羽出事之后第一次露出微笑。

    她的笑容，瞬间让那张布满可怖疤痕的面容增色不少，让人仿佛又看见舞台上那个姿容绝美的裴霓裳。

    年轻的医生凝视半晌，最终轻叹，在她额头的伤疤上落下一个不含情欲的轻吻。

    “祝你好梦。”

    周元晟大步走出电影院，门外是等待已久的林穹，他沉声道：“周族长，你涉嫌绑架囚禁、限制公民人身自由、通敌卖国等罪名，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周元晟收敛了身上的帝王之威，就像一个普通的世家家主，矜持地颔首道：“有劳。”

    也许他在这现世走一遭，也不过是一场荒诞又舍不得醒来的梦罢了。

    当年，他一张圣旨，葬送了林窈未来的人生；如今，他在这场梦里，看她得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昔国破，今家亡。

    美梦醒，执念断。

    －－－－－－题外话－－－－－－

    前夫哥的戏份结束啦~后面他的结局不会写了，小天使们可以自行脑补，也许跟着周家一起玩完了，也许自己明哲保身，最后去大学当了一名历史学教授，总之不会再和窈窈出现任何的交集。

    明天开始，恢复到晚八点左右更新哦~

    另外，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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