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声簌簌,吹动庭下重重乱影交杂纷错,树影婆娑,纷花如雨。月影临窗,如霜月华洒落,满室的疏影横斜,如挥笔而就的巨幅水墨。一道月光恰好照在我半边侧脸上,顺着妆台上的镜子看去,只觉像是失了血色一般,分外苍白。
我心底一慌,忙将那抹异样的情绪压下去,只淡淡道:“为什么问这个?”
清吟低声道:“奴婢也只道这样贸然问小姐有失尊卑,但事到如今,奴婢也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我绞着藏在袖间的帕子,一阵胡思乱想,低着头不敢对上她略带审视的目光。今晚的夜空晴朗无云,一轮圆月高悬,遍地清辉。华衣上的绣纹绮丽如云,流转反射着澄明的月光,那一道道光影,如无数根尖锐的钢针,刺入我眼眸生疼。如今的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在逃避些什么,又在期盼些什么呢?我终是无声点点头。
“那小姐可否告诉奴婢,那方帕子是谁的?”我许久未答话,清吟试探地问,“是二王爷的?”
我指尖猛地一颤,那方帕子被我绞得久了,已成了一块绵软的绉布,稍稍用力,便听见“嘶啦”一声,竟被我从中撕裂开了一道口子。帕裂惊手,我一挥手把那帕子抛掷向一侧,那方被我绞成一团的帕子在半空中舒展开来,顺势荡了几个圈,飘摇着落下,绵软无力地摊在地上。那道撕裂的口子,狰狞地扭曲着,如一道永远难以愈合的伤疤,不忍再看。
我垂眸道:“你猜得人没错。”
“有些话,想必在小姐进宫前老爷已经同小姐说过了,无需奴婢再多言。”清吟面上微微露出担忧之色,“只是照小姐如今的样子看,奴婢实在是担心。有些东西,小姐还是该明白的好。”
我又如何会不明白呢?其实,当那扇朱红的宫门在我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重的巨响,我便该心知,我此生已经不能回头了。爹娘那晚对我说的话,我是再清楚不过的,正如如今我在宫里虽得皇后娘娘多番照顾,身后又有庞大的家世支撑,看似格外风光,但我也明白,我的存在,只不过是帝王权术中众多棋子的一枚,我不知道我此生会归往何方,是被皇上纳为妃嫔,还是因为政治权谋而被指婚给哪位皇亲贵戚。
可是枉我一向自认为心明如镜,到了此时此刻,为何依旧是望不透,看不穿?红尘滚滚,恋恋芳踪,我亦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为何我却不能拥有自己的爱情与幸福?哪怕,只是一丝的幻想。
清吟的声音愈加发沉:“一步错,步步错,小姐如今就如走在刀锋上,一朝的行差踏错,很可能便是万劫不复。”
我心里一凉,半天才强装冷淡道:“是你多虑了,我明白的,一切我自有分寸。”
黑暗中,我缓缓起身走至窗前,看月下绿影葱茏,花木摇曳生姿。景色虽好,人心却是哀凉的。暗自思忖,往后真的不能再与他相见了。
忽地想起今日遇见的刘煜泽,心底陡然升起一道惊惧。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又看到了什么?他真的去过月出苑看到我和刘煜倾在一起吗,或者只是纯粹想以此来试探我?若是真被他看到了,并通过他的口将这些传出去,让宫里的其他人知道,后果将不堪设想。
罢罢罢,对于刘煜泽,白的黑的在他面前从来就说不清,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况且他虽是自负狂妄,有一点却说得没错,再过不了多久,刘煜倾就该大婚了,他即将娶妻室了,而他将娶之人,永远不可能是我。
想到此,纷乱的心绪终于归作一缕平静。我看一眼地上的帕子,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取来一个镂空雕花的小匣子,将帕子折叠好放入匣子中,收藏到妆盒的最里端。尘封的不只是帕子,还有那颗在满园春华如醉里微微萌动的心。
总之无论如何,从今往后,月出苑是不能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