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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三省暗暗叹了一口气,指挥着手下的义勇一个个地将他们分开,然后包好抬出来。牛车就停在后面,放满之后就会拉入城中,要等到家人亲属认领之后才会收敛入土,无人认领的那些则会统一火化。
妇人神情紧张地盯着每一具被抬出来的尸体,生怕下一个出现的就是自己熟悉的那张脸,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两只手不住地绞着衣角,一直到不再有人被抬出来,她仍是独自走上前去查看。
“死汉子,你要敢就这么走了,奴就是化身厉鬼潜下地狱也要将你揪回来!”带着这股子执念,妇人用袖子掩着口鼻,在令人作呕的营地里到处翻找,全然不顾那些平时看都不敢看的东西。
找了半天依旧没有结果,妇人站起身,就看到一小队宋军列队朝这边走来,赶紧上前拦下,也顾不得羞涩,就这么怯生生地向人打听。被拦下的步卒听完她的话,便笑了起来,这人他刚好认识,都在同一队中。
“原来是大嫂,你家大郎可算是命大,身上中了几处刀枪仍是硬挺着没倒下。俺们都统说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活他,人已经抬到那边,你自己去寻寻吧。”步卒指着城南的方向说道。
“多谢小哥,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妇人惊喜交加,不住口地连连称谢,步卒摆摆手,追上自己的队伍,继续向前巡视。妇人看了一眼那人指出的方向,提着裙子便快步走去。
日头落去,夜色渐渐沉下来,好在带来的人手还算得力,城西的清理事务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胡三省站在高处极目远眺,偌大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冒着烟的火堆,乌鸦在低空盘旋飞舞,时不时地扑下去,不由得想起几句诗文来。
“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伤心惨目,有如是耶!”
老医者攥着针尾,细细地金针陡然一挺,再入穴半寸,裸身坐在榻上的汪立信紧闭着双眼,豆大的汗珠聚在脑门上。这是最后一针了,一套家传秘法使出来,医者自己也是累得身心俱疲。
“今日行针已毕,只要歇息半刻,招讨便可下地,不过还是不可过度劳累,否则......”过了一会,老医者拔出金针,观察了一下汪立信的神色,仔细地把过脉,心知无碍,才松了口气。
说到这里,老医者伸出袖口擦拭了一下额头,没有说会怎么样,可汪麟等人又哪会不晓得言中之意。本就是油尽灯枯之人,如今是全凭一手神针吊着,再有反覆,就是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
“老夫失礼了,大哥儿,你替我送送郎中。”汪立信接过衣衫披上,暗自调息了一下,倒比平日里来得精神些,这位老者号称是建康府的“第一名医”,手上确实有一套。
从他领命出京之时,就想过自己可能回不去了,只不过他现在还不能走,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细想想,马上要举行的祝捷会,给朝廷的奏捷表章,自己的遗表,还有就是给家中的老妻的书信。
心思胡乱地转着,眼睛却不自觉的瞅到了书案上的一个匣子,那里面的东西才是他最关心的。它关系到了一个人的前程,汪立信在围城之前就得到了它,却到现在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
汪麟送了老医出去没多久,因为他要行针而去厢房小憩的李庭芝走了进来,有些不放心,他睡得很不踏实,一睁眼就想过来看一看。只是年龄渐长,再也不像少时那般能熬得住,想想汪立信,李庭芝心下唏嘘不已。
“祥甫啊,你来得正好,正好有事帮老夫参详一下。”汪立信看到他,伸手招呼他过来,李庭芝快步走到床前,就着灯光看看老人的精神还不错,才略略放下心。
“祝捷之事么,诚甫公就不必亲临了吧,让大郎替一下,郎中都说过了不能操劳。”见他这般着急,不知道所说的是什么,李庭芝不敢胡乱答应,只得就自己的猜测劝说道。
“不妨事的,敬上一杯酒,老夫就离席便是,不说这些了,你先前见过子青了吧,觉得此子如何?”汪立信目光炯炯得看着李庭芝,似乎马上就想要知道他的答案。李庭芝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一时间沉呤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