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珈一个人无声的流着泪,撕咬着牛排,做的太老了,很难吃。
她咣当一声,将摆放好的蜡烛全部挥落到地上。
他们一个一个都在逼自己,他这样,刘菁是,就连Eva也是。
*
王梓飞回到家里,coco在看电视,腿上摆了一些吃的。
“回来了。”
王梓飞点点头。
“我妈呢?”
coco指指楼上,王梓飞上去了。
coco放下手里的零食。
“joe……”
王梓飞站住脚看着她。
“我是说假设,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你最亲近的人,骗了你,你会怎么办?”
coco小心翼翼的问着。
王梓飞耸肩。
“我最亲近的,是你还是妈妈?”
coco尴尬的笑笑:“我就是问问,我想知道,如果被自己的亲人骗了,你会怎么样?”
其实像她啊,当时很恨阿姨,可是阿姨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家人,她现在固定每星期去看阿姨,她觉得joe应该会比自己还大度吧?
王梓飞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应该会再也不见他吧,毕竟被自己最亲的人骗,我觉得很惨。”
他说着上了楼。
coco傻在后面,看来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好了。
王梓飞进了母亲的书房。
“你回来了,吃过晚餐没有?”
刘菁即使手上有再多的事情,只要回到家里,王梓飞一出现,她的活动几乎都是围着儿子转的。
站起身,准备给他弄晚餐。
“妈,你说会不会曾经我爱过的那个人不是宁珈而是顾安宁呢?”
他联想着coco的话,很是莫名其妙的就蹦出这么一句。
刘菁听到他的话,额头上和后背都是冷汗。
勉强微笑着。
“怎么会这么想?”
如果他细看的话,可以看到刘菁微笑的那个唇角是在抖动的,而且很是明显。
王梓飞看着刘菁,这么长久以来,第一次这样直接的开口问道。
“我爱过宁珈是吗?”
他看着母亲的眼睛。
刘菁没有说话,过了很久点点头。
“是,你爱过她,然后是我反对……”
王梓飞想,果然这个世界不会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
笑笑:“我回房间了,我已经吃过了。”
想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笑,笑容收敛了起来。
他走出去,刘菁松开自己的手心。
她撑着自己的头。
抓过一边的电话。
“Barry,你过来一下,我的头好疼……”
*
Barry看着刘菁,很是无奈。
“最近失眠?”
刘菁在自己的头上画着圈,一直到Barry的手按在她的太阳穴上,她才勉强松开自己一直纠结的眉头。
“今天joe问我,那个女骗子是不是他曾经爱过的人,我说是。”
Barry在她头上的手顿了一下。
“为什么要对joe说谎?”
Barry知道刘菁在心烦什么,说到底就是这个谎言。
谎言为什么要被称为谎言,因为它总有一天会被拆穿的。
刘菁叹口气。
“不知道,怕他恨我吧,我现在想想,我考虑的太不周到了,如果我想谢绝他和任何人接近,我应该将他送到国外去的。”
可是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孩子好不容易才来到了她的身边,小时候没有机会照顾他。
Barry慢慢说这话么,试着松懈她的神经。
刘菁闭着眼睛,想起joe才醒的时候。
“你是谁?”
虽然个子那么高,可是他的神情很是迷茫,像是看不见未来。
刘菁将他揽在怀里,抱着他的身体。
她儿子活了,终于活了。
“joe是妈妈啊,我是妈妈……”
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他的世界就整个是从头开始的,他不知道要如何去吃饭,不知道要如何的去走步,一切的一切都要重头开始学习。
他看着别人拿着筷子,自己也去模仿,可是姿势很怪,拿不起来。
开始的时候他很恼,因为自己这么大,不是孩子了。
那时候刘菁将全部的工作全部都推掉了,就陪在joe的身边,她抓着joe的手,侧着脸,温柔的告诉他。
“慢慢来,妈妈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教你……”
从他会拿筷子,会拿汤匙,会走路,走路不会在怪异,会自己穿衣服,扣扣子,这些都是刘菁亲眼看见的,也是亲眼目睹的。
她会给儿子洗脸,然后帮助他剃胡子,告诉他,应该是这样的刮。
那一年之中是刘菁一生之中最开心的日子,因为没有别人。
只有他们母子在医院相依为命。
没人来打扰他们。
她的joe真的很棒,一般的失忆的要捡回以前全部的脑子,会需要三年到五年一个过渡的时间,可是王梓飞没有,他在很短的时间里恢复的很快。
他的个性是刘菁给扭转的。
joe童年的时候,自己没有参与过,所以他的个性很冷。
现在有机会在重新来过一次,她不想让儿子在不快乐。
她的joe是快乐的,是阳光的。
刘菁从来没有骗过王梓飞,一句话都没有,可是今天打破了惯例,她说谎了。
在那种情况下,她选择了说谎。
她的心很疼,不知道以后的局面到底会变成怎么样的。
Barry看着刘菁的脸,刘菁抓着Barry的手。
“Barry你会理解我是吧?”
刘菁的情绪很是激动。
Barry是看着刘菁和王梓飞一起好起来的,自从彭先生去世以后,刘菁的精神一直就不怎么好,可以说,是joe换回了她的新生,在很多人看来,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自私。
可是站在Barry的角度,他却觉得刘菁是一个可怜的母亲。
她因为没有付出过,所以想努力的付出,想为joe设计好一个美好的世界,可是谁能想到joe在脑海里深深的记忆着,曾经爱过的那个人,虽然记不起来了,可是感觉还在。
这一切都让刘菁觉得害怕。
如果儿子想了起来,那么只有两条路,那么是恨她,要么是离开她。
可是她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joe能待在她的身边。
Barry叹口气。
同样的母子,他真不知道自己要帮谁好了。
从刘菁的书房退出去,听见好像是有人跌倒的声音,Barry狐疑的看向右侧,走过去。
“joe……”他在门上敲了两下:“我进来了?”
推开门走进去,听见卫生间有吐的声音,狐疑的走过去,推开卫生间的门。
他狼狈的坐在地上。
“Barry……”
Barry有点头疼,他这是怎么了?
将他扶起,搀扶到床上。
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Barry看着地面上的酒瓶子。
“你自己喝的?”
不想要命了是吧?
王梓飞呵呵笑着,试着坐起身,可是眼前好晕。
“Barry我自己都快看不起自己了……”
他真的要看不起来自己了。
曾经爱过的,现在不爱了,所以他就爱上别人了,可是知道和那个别人是没有结果的,还在折腾。
如果但凡他有一点理智,现在就该回头,就该不见顾安宁的。
这样的三角关系拖得他很累,快要垮了。
他是真心的喜欢那个女人啊,想不顾一切,想抛开一切和她在一起。
可是心里愧疚……
他拍拍自己的心口。
“很疼,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又不能不做,做了又会想,自己太不是人了……”
Barry撑着头。
他伸出手去拍拍王梓飞的肩膀。
“joe,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跟着感觉也是没有错的……”
他能说的只能是这么多。
Barry觉得事情也许马上就要被拆穿了,主要还是看刘菁怎么选择。
刘菁约顾安宁见面。
顾安宁缓缓从她派来的车子上下来,走进餐厅里。
没人,只有她们两个。
今天本来和他约好了,可是没有办法,她爽约了。
“坐。”
刘菁看着顾安宁的脸。
安宁坐下身,她不知道这次要跟她说的又是什么。
“你在跟joe,不飞飞见面是吧?”
刘菁知道自己是肯定阻挡不住了,现在她只能求,顾安宁会放弃在内地的一切,跟joe在这里扎根。
安宁点点头,她的神情很是拘谨。
刘菁伸出手,横过桌子,然后拉住她的手。
“安宁,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你来香港好吗?放弃你的工作,待在飞飞的身边,只是以顾安宁的身份,这样可以吗?”
刘菁想想,觉得自己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妥当。
“你所损失的,我都会补偿给你,如果要打官司的话,我会帮你请最好的律师。”
顾安宁缩回自己的手。
她所接受的教育里,责任是第一位。
是,她爱王梓飞,但是这种爱和工作是没有冲突的。
她生长的地方,是培养了她的地方,在所有人都在怀疑她的时候,是她的部队,是她的领导,是她的朋友们给予了她自信,哪里有生她养她的人,哪里有她熟悉的亲人。
哪里有她最为敬爱的奶奶。
顾安宁心里对于刘菁提出的话,有点失望。
她不说话,刘菁着急。
“你不是爱joe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为他舍弃你的工作?你曾经也答应过我的,你可以过来,难道你现在就不行?”
还是不够爱吧,如果爱为什么会有选择的去做?
顾安宁听见刘菁的话,站起身。
“阿姨,站在师哥的角度,你是一个好妈妈,可是你对我有过一点公平吗?在那种情况下,你跟我说,我能做什么样的选择?今天依然是您在说,可是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在那座不繁华的城市,那是我和师哥的根基,我不会来香港,我也不会放弃他。”
顾安宁的情绪有点激动。
之前她什么都忍了,刘菁做的对或者不对,她也没有打算说,可是今天她提出的要求,真的很过分。
她所热爱的工作是什么?
不是随口就让她拿来比较的东西,它是神圣的,和她的爱一样。
她的工作和师哥是两个最神圣的地方,所以无论如何,该死她的,她不会在让了,也没的让。
刘菁对她很是失望。
“你就是这么爱他的,你知道他在这里可以有多么大的前途,可是回去呢?哪里他不开心的……”
顾安宁反唇相讥。
“那是您的想法,您没有问过他,也没有给过我们公平,如果您要公平的话的,当初这么会让我打电话打不通,您的心里是希望,我永远不要联络上你们的,不是吗?”
顾安宁实在不能在说下去了,快步离开了餐厅。
还要逼自己到哪里?
她还能往哪里去退?“顾小姐,请等一下……”
顾安宁擦了一下自己的脸,转过头去看他。
看着有点面熟,可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
Barry推推自己的眼镜,对顾安宁笑笑。
“我们在内地应该见过的,那时候我给joe检查……”
顾安宁想起来了,是那个医生。
“对不起……”
Barry笑笑:“可以陪我走一走吗?”
Barry说了很多关于王梓飞动完手术之后的事情,那些都是顾安宁所不知道的。
“我知道我说这些,你可能认为我在偏袒Elaine,可是顾小姐Elaine她也是万不得已的……”
Barry跟彭孝礼还有刘菁都是多年的朋友了,虽然刘菁做的不对,可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希望顾安宁能理解一下
Barry看着顾安宁的脸。
“还在怨恨她是吗?”
顾安宁消了一点的气,她有些抱歉的看着Barry。
“我是不太能明白,为什么她认为她的选择就是对的,我想你可能不知道,上次选择离婚,如果他想起来,他会恨我的,这次我不能在退了,来到这里,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什么都不会,我要在这里做什么呢?”
她希望能和王梓飞一起拿这个主意,如果他说他要在香港,那她是不会有话说的。Barry想,也许刘菁最后会失望的,显然顾安宁不会将自己的未来放在这里。
刘菁坐在位置上,想着顾安宁说的话,自己的头就更乱了。
她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Barry看着顾安宁。
“顾小姐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顾安宁看着他,并没有点头,因为她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Barry推推眼镜。
“在joe没有想起来之前,请不要告诉他,你们曾经结过婚,和一切的种种,我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可是……”
Barry显得很是为难。
……
“我从来没有想说,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我师哥,在我师哥的心里,他渴望母亲,所以我不会说他母亲的不好……”
她和王梓飞是一样的人,同类人,对于母亲的渴望,她自己很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已经经历过绝望,所以她绝对不会让师哥走自己的老路。
高子懿有一点说错了,不是自己善良,而是她爱那个男人,舍不得看着他收到伤害。
Barry送着顾安宁离开,看着她上了车。
他想,顾安宁和刘菁爱着的是一个男人,所以……
**
顾安宁看了一眼手表,她想,他应该已经离开了,自己临时推了他,心里应该会不高兴吧?
其实她不是很喜欢现在的师哥,因为眼里没有拿到防备,听了Barry话,她想她可以理解刘菁的心,因为自己也是做母亲的。
可是少了那层防备,他就是对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
一个人走在小路上,踩着曾经和他走过的路,顾安宁很认死理,王梓飞带着她走那条路,她就一定要走哪条路过来,不然就认为司机是在骗她。
司机也很是无奈,本来想帮她省钱,可是既然她不需要,那就算了。
午后的阳光很是舒服的打在脸上。
后面的男人穿着黑色的休闲裤,白色的衬衫,跟在她的后面。
其实没有想到她还会来,以为是有什么事情牵绊住了。
自己都要离开了,可是心里总是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在等等,会有奇迹的。
他一直觉得顾安宁的身上带着某种勇敢,至少如果是他喜欢暗恋一个人,他是绝对不会冲到那个人的身前说,我喜欢你,你要成为我将来的妻子,他是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和她相处,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就是两点一线的活着。
在她的身上你看不到烦躁,有点像是那种生活在山林里的人。
自己的车就那么明显的停在路边,可是她就是没有看见。
王梓飞跟在她的身后,踩着她留下的脚印,然后一步一步踏着她的步子前进。
对花店的老板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这次挑选的是茉莉花。
“送女朋友吧。”
老板对他也有印象了,觉得好像是在电视里看过,可是想想,也有可能,毕竟这里人很少。
包好交给他。
“加油!”
将花藏在自己的身后,追上她。
“这么巧?”
将花举到她的眼前。
王梓飞真的很喜欢她笑的那一刻,慢慢的眼睛开始变成了月牙,然后他看见的是最纯真的笑容。
不是很美,因为她本身就不是美人。
如果用花来将她比喻的话,那她不是玫瑰,因为没有那么浓艳,是茉莉。
看着小小,并不稀奇的花朵,看着也没有什么特色,只有在弯下腰闭上眼睛,轻轻将香气嗅到鼻子里,你才会发现,原来她的味道才是最棒的。
顾安宁接过花。
“谢谢。”
两个人沿着乡村小路慢慢走着,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怎么过来了?”
不是说有事情吗?
顾安宁看着他的脸,停下脚步,王梓飞跟着她停下脚步。
“有一个长辈,希望我来香港生活,我拒绝了她。”
王梓飞诧异。
“为什么?”
“我喜欢我的工作,就跟我喜欢你一样,如果我说我真的很喜欢那份工作,它步仅仅是一份工作,还是我生活的所有,它带着我所有的美好,从认识那个人开始,到结婚,一直到失去,他们是同时存在的,如果是你,你会让我放弃工作到这里来吗?”
王梓飞的心不舒服。
那个人应该是她的丈夫吧。
不想去知道,他们是怎么样开始,怎么样去结束,因为这和自己无关。
“当然不要,理想和梦想是最重要的。”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要嫁给你,你母亲想让我来香港,可是我不想来的话……”
“那么我会去陪你。”
嘴巴里不经意的就飘出这么一句。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
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的直觉一直都不准的。
顾安宁笑着一只手拿着花束,一只手牵起他的手掌。
他的手掌一直是那样的,干干燥躁的,让人握着很有安全感。
“我很喜欢你的手掌,她握过吗?”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答案。
王梓飞反握着自己的手,此刻在他的脑子里,什么道德,什么禁忌都全部去见鬼。
“没有。”
这样的答案,安宁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该笑。
记忆里的那双手一直牵着她的手,走过了很多崎岖的道路,一直化作一盏明灯在为她前进的而将生命作为燃烧的火焰,也不是不知道的,只不过认为她的爱是腼腆的,只要自己知道,相信他就是知道的。
可是安宁现在才知道,他是不知道的。
自己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呢?
他留下那封信,其实心里也是觉得有些把握不住的,按照自己的个性,就一定死等在家里。
如果他想起来了,应该会表扬自己吧?
“觉得我很不要脸吧?明知道你有女朋友,可是……”
她轻轻叹口气。
王梓飞不喜欢看见她叹气,因为觉得好像是会把运气都叹走一样。
如果她是不要脸,那么他也是,在明知道不应该这样的情况下,还是和她勾勾搭搭,自己才是最不要脸的那个。
王梓飞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爱情,明明不被祝福,可是当事的双方依然在坚持。
就怕是跟他们是一样的吧,明知道不对,可是已经控制不住了。
他不知道三十年后,自己是不是还会记得这个女人,也许那个时候他的孩子已经很大了,他甚至忘记了,曾经那样浓烈的爱过一个女人,爱情也许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他和宁珈,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