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的那是从小一起玩泥巴骑竹马的交情,我和王二狗只有从小一起埋尸体,我上养鬼葬船救他的交情。他至少欠我十几条命没还。”
南离九的声音更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龙池愣了下,脑补了下要嫁给一个成天叫得撕心裂肺的“小池子,救命呀——”还被僵尸吓到尿裤子更拉在裤子里的人,顿时浑身恶寒,对南离九说:“就算我俩是便宜师姐妹,你也不能乱说呀,我会翻脸的。”
南离九更加冷淡地哼了声。她现在就想翻脸!
说话间,龙池已经推着南离九来到葫芦井旁。
龙池低头朝葫芦井望去,喊:“师父,你在不在呀?”
没谁应她。她对南离九说句:“师姐,你稍等。”纵身跳进井里,下潜,找到那柄悬在葫芦井“半空”中的三途剑。
她曲指叩叩剑,剑没反应,用力拔剑,剑也没反应,她伸手去抱着剑,想把剑抱出井,剑丝纹不动。
龙池使了半天劲,剑都没给她半点回应。
她最后只好游出水面,爬上井,对南离九说:“他不搭理我。”
南离九在龙池下去后,便盯着井里的情形。赫连令臣填了阵眼,定在阵位上,自然是动弹不得的。她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这滩涂村居然守着尸滩子这么个积尸地,但是,整个村的地形却是抱月守珠卧龙回首之势。这里的龙脉,以及村子的地势,正好把尸滩子隔离在外,外面的邪气轻易进不来,即使偶尔有溢散进来的,也有龙气化解。
尸滩子虽然是个积尸地,但并不是养尸地,反而是因为滩涂村是一片广阔的滩涂地,没遮没掩,尸滩子上的日晒充足,仅在靠近上游的地方,有一片崖壁有些阴凉。
南离九看过这处穴眼的地势,又再回想起鬼桥对面,也就是八门寨对面的那聚阳峰,再加上黑水河,对这里的风水气势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也明白当初为什么星月宗会在这里布阵,赫连令臣,以及七重楼船都盯住这里不放。这里的气势足,潜而未发,极有可能一飞冲天,就看这一飞冲天的机缘落在谁头上了。
赫连令臣,终究是不甘心的。
缜隐,也想通过这次,试试让苏情谋这份机缘。
南离九的视线在一只脚踏在井沿上的龙池身上转了转。龙池光着脚,白白嫩嫩的脚丫子像泛着微光的白玉,南离九恍了恍神,收回视线。
龙池本想着让自家师父出来和师姐见个面,结果他不出来,她也没招,对南离九说:“师姐,你自便,我要歇会儿。”说完,挑了个顺眼的地方,刨个坑,蜷进坑里闭上眼便开始睡。
南离九的视线落在合上眼就睡着的龙池身上,盯着龙池看了好一会儿才扭头朝尸滩子方向望去,不知道是龙池把缜隐她们给忘了还是压根儿不愿意接那茬让旱魃进入滩涂村。
她们帮七重楼船成势,最多只能给幽冥鬼界制造些麻烦,能救人间苍生的只有人们自己。滩涂村是这对师徒的家,缜隐是鬼,苏情是旱魃,龙池很可能并不愿让她们进来,哪怕旱魃壮大后是与幽冥鬼界为敌。
忽然,南离九觉察到有异,扭头就见龙池变成了小奶娃顶着参珠出现在坑底,她蜷成团,头顶的参叶像呼吸般一开一合,吸聚着从地底溢出来的地气汇聚到参珠中。参珠就像人的内丹般将吸收到的真气进行转化后涌淌至全身。
龙池的身上浮着层白朦朦的微光,她身上流转的地气与月光交汇,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
原本皎洁的月空忽然暗了下来,而葫芦井旁却忽然亮若白昼,漫天的月华汇聚成线涌向睡在坑底的龙池。
从天而降的月华与从地里涌来的地气汇聚到一起,在这小小的坑底形成一圈圈五彩色泽的光蕴,光蕴中的小奶娃睡得格外香甜。
南离九只觉有舒适的沁凉感从体内涌汇到全身,那是受到地气与月亮精华的双重滋养的感觉,如轻柔的流水,又似天地间的微风轻轻地拂过她,使她的身上的肃杀之气都淡了很多。天星盘是件杀器,属金,过刚,杀伐之器过重,此刻,却让南离九有种被温养洗拭的感觉,像干净的清水缓缓地冲刷上面沾染的血渍与污浊。
她仰起头,闭上眼,听着远处的虫鸣声,感受着微风拂面而过。
这里的风里没有太多的阴气,没有无妄城里的腐朽阴冷气息,带着夜的微凉,却柔和温软。
即使紧靠黑水河,即使村里已经没有活人,但这里,仍旧是人间地界,有月光,有阳气,有能滋养肉参精让她恢复的龙脉地气。
南离九决定在这里多待一阵子,等到龙池休养好再离开。
阻挡幽冥鬼界进入人间地界,她能做的一切都做了。即使她们帮着缜隐壮大,给幽冥鬼界制造内乱,那也不过只是给他们添点麻烦而已,人间苍生如果不自救,谁都救不了他们。
缜隐见滩涂村的阵法连南离九都挡,南离九还是靠着龙池才能安稳待在里面,也就不指望龙池能带苏情进去了。那小地精,心眼儿多着呢,即使真让她家小情儿进去,她还得为她家小情儿担心。不进滩涂村,不代表没别的法子,避开滩涂村,从旁边的赵村上岸,这么一座风水大脉,有适合活人的地方,也有适合死人的地方,风水大墓绝对少不了,她家小情儿堂堂旱魃,还愁找不到墓修炼?
缜隐何止是大户人家,倾举国之力造的养鬼葬船,就算经过这回,折损严重,手下的鬼兵鬼将还是不少的,当即开船,绕到下游的赵村外,派一队鬼兵鬼将跟着苏情,让苏情离船上岸。
为了让这队鬼兵鬼将待得安稳,缜隐还打包了一个大包袱,里面装着这些兵将的骨灰。他们要是保护不好她家小情儿,就不用回来了,连骨灰一起洒外面,让人间地界的烈日晒化得了。
苏情可知道她走后,缜隐将要面对什么。
缜隐大手一挥,说:“你安心炼化南离九的那滴精血,我现在有了龙魂,七重楼船又能全速开起来,还怕他们区区一个幽冥鬼界,打不过,我总跑得过。黑水河流域,这么宽,我就不信他们能追得上我。正好我可以边跑边招兵买马,说不定还能堵住西崖的青铜葬船活拆了她,再打到鬼太岁的老家去。偷走我的定水鲛珠,简直是奇耻大辱,没见我为了这么一颗珠子死了多少人……哎,你就走了啊。”她的话没说完,她家小情儿已经一把拧起包袱准备跳船,不过,好在听到她的话又回头了。
苏情径直往船舱去。
缜隐跟进去,笑眯眯地说:“你还是舍不得我。”
苏情连皮神都没给缜隐一个,径直去到王殿中。
王殿两侧立满护殿僵尸以及封有护殿鬼将的雕塑,中间跪有陪葬的官员,缜隐让他们已经在这里跪了几千年了,还有让他们继续跪下去的意思,王殿最高处,则是两具并排放在一起的青铜棺。两口青铜棺,一口是养鬼葬棺,一口则是养尸葬棺。
单人棺,细细长长,两头翘,中间略低窄,呈流线型,棺材上绘刻满精美的符纹,这么多年,仍旧簇新耀眼。
苏情想,如果她俩不是一个是尸,一个是鬼,葬法不一样,缜隐极可能会把她俩装在一口棺材里。
两口棺,为了离得近一些,缜隐把棺材造得比较窄,仅容她刚好躺下,放陪葬品的地方都没给她留,压棺的陪葬品都只有几件金铸的后印和册封宝册,还是放在她的头部左右两侧,用缜隐开玩笑的话说:“谁敢来开棺盗墓,伸手拿金子,你都不需要起身,扭头就能咬住他们。”
方不方便咬人手,她不知道,但是,方便她搬棺材倒是真的。
棺材小,刚好可以扛在肩膀上带走。
缜隐见到左手拎着包袱,右肩扛着棺材的苏情,瞬间觉得苏情这像是要搬家,顿时笑不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棺……棺材留下。”也不管苏情烫不烫手,上前抓住苏情的袖子不松手。
苏情面无表情地说:“我会回来的。”
缜隐在苏情的脸上来回打量,但对着一张没有表情没有喜怒的脸,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她犹豫了下,也知道苏情做为一具僵尸,唯一的需求就是要一口睡得舒服的棺材,不好让苏情在睡觉上受委屈,只得说:“那我等你回来。”
苏情说:“先保命,我会去找你。”
缜隐犹豫了下,点头:“我等你。”苏情再烧手,她也没舍得松开,拽着苏情的袖袍一直送苏情到了甲板上,直到苏情抬胳膊拽下袖袍,她才撒手。
苏情左手拎着包袱,右手扛着棺材,头也不回地跳下七重楼船,一跃十几丈远,稳稳地落在了离滩涂村不远的赵村。
旱魃身上的煞气,吓得村子里的狗都不敢出声,夹着尾巴躲在狗窝里瑟瑟发抖。
苏情绕开村子,往山上去。
滩涂村靠近赵村方向的大阵忽然泛着微微光芒,将溢散过来的煞气清除。
南离九睁开眼朝着下游的村子望去,只见那片的天空在夜色中似染了层血色般透出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