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和墙壁,院门半掩,哈利轻轻踏上台阶,在廊下找到了“图书馆”。
她靠坐在廊柱旁,依然是年幼嘉美的模样,但本来白皙的脸颊此时已经转为青白,这个坍塌的世界正在消耗并摧毁她,哈利将她搀扶起来的时候,发现“图书馆”的半边侧脸已经苍白如纸,并印上了油墨字母的痕迹,而她之所以蜷缩在地上,是因为下半截身躯已经僵硬如枯木。
然而当哈利将“图书馆”安置在客厅的躺椅上时,她依然在淡漠地微笑着,轻声道:“你终于来了。”
“我终究会来的。”哈利摸了摸“图书馆”尚未染上墨痕的半边脸,触手冰凉,“哈利波特可是救世主啊。”
“那么……”“图书馆”轻笑着,“这次你打算救谁?”
哈利看着“图书馆”的侧脸,静默了片刻,于是“图书馆”眼中渐渐生出浮冰,讥笑着道:“人人都说你是救世主,那么你究竟能救得了谁呢?你能给世界带来什么?希望?勇气?还是力量?当瘟疫肆虐,病态蔓延,人们在迷失中哭喊着的时候,你能给世界带来什么?当意义不复存在,本质开始消解,人们开始拷问存在与虚无……哈利·波特,你能给世界带来什么?”
哈利认真听着“图书馆”的话,然后在后者开始咳出黑灰的时候,慢慢开口:“我可以给他们说一个故事……”他的语气就像在给小妹妹讲一个睡前童话,“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枕头人,它足足有九英尺高,躯干,脑袋,都是粉红色的枕头组成的,连牙齿都是一个个小枕头……”
他说的内容也像童话:“……枕头人有一份工作,就是每当有男人或女人因生活的苦难感到悲哀、痛苦,于是选择自杀的时候,枕头人都会回到他们的童年时代,劝导还是还是男孩或女孩的他们自杀,避免他们在日后经历了苦难的岁月后再走老路……”
只是风格渐渐走向黑暗:“……每当枕头人成功时,就有一个孩子悲惨地死去,每当枕头人失败,就有一个孩子活在苦难中,长大成人后依然过着痛苦的日子,最后悲惨地死去。”哈利脸色平静,“……枕头人实在无法承受这种折磨,于是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劝服了还是小枕头人的自己自杀……但因为枕头人选择了自我了结,所以那些孩子重新回到了他们想要逃脱的冷酷﹑黑暗的生活中,由于枕头人已经无法再帮助孩子们避免那些痛苦,他们也只能孤独地自我虐杀。”
“图书馆”静静地看着男孩:“这是一个比喻。”
哈利耸肩:“所有故事都是生活的比喻。”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呢?”“图书馆”眨了眨眼。
而哈利拍掉衣襟上的黑灰,微笑着:“我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我所有的工作就是负责讲好一个故事,至于解读……那是读者的事。”
故事完成,作者死去,读者们用自己的故事填充、扭曲、繁殖出新的文本——世界就是这样生成的。哈利花了一些时间来想明白这个道理。
“你打算放任恶与丑蔓延?”
“我只是觉得……故事并不是纯洁无过的一方,故事并不总是属于文明社会的公共领域,它会跨过边界,去讨论极端情境下的人性。不是吗?有那么多叛逆的创作者文学在漫长的文学史上不断地冲击着巴别塔的边界……”哈利摊开双手,“所以,我想,故事确实是有充分理由拓展边界甚至消除边界的,这是它的自由权利。巴别塔从不让我们忽略人性最阴暗最残暴的一面。”
“图书馆”闭上眼,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哈利怀疑她是不是虚弱到说不出话了,才重新睁开眼,黑眼睛里闪着星点亮光,笃定地道:“那么……你可以出去了。”
哈利站起身来,行了个绅士礼,当他亲吻“图书馆”手背的时候,后者垂着眼,轻声警告着:“不要试图理解摩耶。”
哈利深深低头,在她冰凉的手背留下礼貌性的亲吻,然后握紧手中的钥匙,集中注意力,再次睁开眼时,依然坐在操作台前,屏幕上,时间轴精准地停在2043年。
他取下乌洛波洛斯的时间线,将它收进挂在胸前的怀表中,又转动魔杖,将它变化成一把黑伞,然后起身,拉开塔迪斯的大门,走进末日的余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