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给汪筱沁的考验似乎未只这些,那本是已被汪筱沁华丽的舞姿给压下去颜色的诡异箫声,如不服气一般陡然抬高了数个音阶,刺的所有人的耳膜生疼生疼。果然,已经被初凝美丽的画舞吸引到的看客,立刻被这古怪的箫声给转移了注意,顿时又起了喧哗。汪筱沁心下捏了一丝薄怒,一向平静的眸里也拧了几分的不依不饶。轻轻的舒开拧在一起的烟眉,抬眼飘过一丝不惊不怒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瞥向对面二楼内的阁间。
捣乱么。那我就让你看看,这曾经拿过最高荣誉的画舞真的是那么容易被你乱掉的?!
舍了不甘心的情绪,汪筱沁努力的将前世早被自己遗忘许久的东西想起。那些曾经华美的为某个人开放的舞蹈,那些曾经只为某个人而画的绝美画卷——刻意被自己埋葬之后,怕是只有现在,才有了一个去心甘情愿回忆起来的理由。压下心里涌起对前世种种的痛楚与不愿,汪筱沁用柔美的步子接近着黑暗之中的画卷,凭着直觉决然的用手里的毫笔细细的勾起一条条优雅至极的线条。
黑暗之中,除了那惹人恼怒的奇怪箫声和台下看客若有若无的私语,便只剩下汪筱沁的笔尖在宣纸上细致涂抹的干净声色。不知何故,明明是细小的绝不可闻的触感与声音,台下的看客却已然被那微妙的声音迫的呼吸都是绵软而无力的。当初凝怡然曼舞,罗袖翻卷之间,众人早已失了先前那微恙与燥怒的心绪。这,难道就是沉醉的味道?女子柔弱而绝美的身影,纱卷云落的舞步,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艳歌曼舞。那新奇的有些不可琢磨的舞蹈,简直不似人间应有的清雅。不自觉的,所有人都慢慢忽视了那古怪生涩的箫声所带来的种种厌人滋味,只是一味的追逐着台上那灵动的一抹素色。也许,初凝的画,会是很美的。那些一开始怀疑着幕后会有暗箱的人们,也开始渐渐浮现出如斯想法。毕竟,那么美而从未见过的身影,应该不会有什么辱没了这一切的举动吧。
终于压下那讨厌的箫声,她心里却并不是放心的感觉。喉咙里的干涸感觉越来越浓烈,手脚的动作也只能靠着自己拼命压榨出来的气力来维持,汪筱沁心知怕是月夜思在加重的缘故。咬了银牙,已经换了数次画笔的她,此刻正提着一只小云笔进行最后的勾画描绘。真的能行吗?到了最后,她的心里反而有了一层层的不安不断的泛起涟漪。
那是多久的事情了。曾经为了某人而努力拼命来完成的画舞,如今,也只能给这些无聊而俗恶的男人看。那些陈年旧事,本不想再去提起,只是自己却依旧不得不一次次用这样的方式提醒自己,她,还是有过属于自己的记忆。
胡思乱想着,手里却依旧没有停下动作。嘶拉一声熟悉的落感,汪筱沁长出了一口气。既而一个柔美的转身,裙摆如同怒放的素色牡丹一般开落。当牡丹败谢的刹那,如同一只落木而栖的白凤一般,她轻盈而优雅,丹眸轻挑,台下之人,有谁能躲开这混然天成的勾魂。嗖然,暗灭了许久的宫灯瞬间燃亮,呼应着女子绝美而华然的唯美收台。在突如其来的光明将看客们的眼睛给晃去神采的时刻,那箫声竟也停了。看客们却没得心思去质问这箫声的含义,此刻,他们所有的感官只能呆呆的被台上的一人一画所控制,毫无出路。
如果说那女子,在光线的纠结点之间,素素的清澈不时的流淌,才使得看客们为这美丽而惊艳,怕是所有人都不会同意。因为,在她背后,那幅几似破画而出的百鸟朝凤,已然让他们没得一丝言语。这,真的是初凝画的吗?在一边跳舞一边和箫的时候画的?不,肯定是有暗箱吧!所有人都如此想着。毕竟,那画的完美让他们其中有些自负的才子都有些自愧不如。
画,并不是很复杂。近看只是一张淡彩写意,百鸟朝凤。颜色过淡,连鲜艳的凤凰,都被汪筱沁用了钛白和着清墨染了一层的淡白。只是那双眼睛,微挑了一抹妃色与银朱,奇异的色泽搭配不但没有怪异的感觉反而是多了不可侵犯的神圣味道。白凤的羽翼之间,依稀用泥银与花青中和了一层薄弱的色调,宛如在晨时初明的阳光下反射的光彩一般。百鸟却是简单的线条与大块的色调铺盖而成,并无如工笔一般细致的琢磨与体味。但是,从台下的看客那里看去,淡若的画卷,如同鲜活的百鸟朝凤,神圣,高贵,优雅。甚至,让人觉得,那百鸟朝凤的声音,都要破画而出一般。
一时间,台下安静异常。而后台,却也是呆了半饷。容妈妈捂了嘴巴,不敢相信的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喃喃道:“凝丫头是什么时候学的这手艺?”而小蝶也是有些微呆,没想到只是在黑暗之中凭着感觉而画的画,都可以如此美丽。她没有理会容妈妈,眼里的崇拜已经埋没了她所有的语言。而一直生气的弱水,愣了半天,才突地想起什么一般,捂了嘴得意的笑了起来。
厌恶的看了弱水一眼,小蝶说道:“有什么好笑的?不是被我家小姐的才情给吓的失了心智了吧?”
出人意料的,一向刁钻的弱水似乎并不在意小蝶一个小小丫头的挑衅,反而心情大好的说道:“哎呀呀,我的确是被吓到了哦。我都不知道,初凝大小姐原来并不只是胭脂湖的头牌哦~怕她,才是胭脂湖的主,人吧!”一字一句的将后面的轻薄话语吐出,弱水得意万分。
容妈妈回过神来,皱了眉头,挑高了声音说:“水丫头,平白地你说什么胡话?”
弱水一起身,学着初凝的样子柔媚的一个转身,凑到容妈妈跟前说道:“我地好妈妈呀,您说说看,咱出唱的规矩难道不是只有胭脂湖主人才能定下的吗?咱家大小姐,不是就将这出唱规矩改成一边做舞一边做画了吗?难道,弱水说错了?”
小蝶一听,当即怒从心起,掐了腰就要骂向弱水。容妈妈却是拉住小蝶,难得的用很平稳的口气对弱水说道:“水丫头,今个你给妈妈惹的事情也不小,你还是自个回去好好掂量掂量。妈妈带你这么大,也教了你许多该怎么说话。你也该自个省事了。绿苹,带水丫头下去。”
弱水一呆,心思没来得及转悠,就见得容妈妈已然唤了小厮自己的绣牌给收了回去。心下顿慌,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边的绿苹就已经带了几个丫头将她给架了出去。小蝶有些迷茫,这容妈妈难道是在帮小姐不成?怎么将弱水的绣牌给收了?收了绣牌不就等于弱水这个月就见不得客人了,那容妈妈岂不是亏大了。
正在小蝶猜疑着容妈妈怎么如此好心不爱财的时候,容妈妈笑着拉起小蝶的手说:“小蝶啊,你可真是个伶俐的好丫头。”
小蝶顿时傻掉。
容妈妈却不管得小蝶的愣怔,自顾自看着台下的看客们一改刚才傻愣的情绪变成疯狂的大喊大叫,喜上眉梢的说道:“小蝶啊,走,快去上台接凝丫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