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的余地。王安石现在不见外客,更找不到他出头,如今即便不愿,也得去流内铨走一遭。
路明放弃了科举,现在不知在盘算些什么,这些天每天都是早早的便跑出去,入夜后方才回来。而刘仲武去了三班院也还没回来。韩冈坐在驿馆外厅中,又叫了一份饭菜,方才在程颢家做客,他没好意思多吃,只能回到驿馆再补一顿这几天也都是如此,反倒是李小六,一直跟着韩冈在外跑的他,都是在张戬和程颢家的厨房吃饭,反倒能吃得肚儿溜圆。
不过在驿馆里也有在驿馆里的好处,韩冈吃完加餐后,也不立刻回房去。就坐在外厅一角,低头喝着饭后养胃的香薷饮,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谈话。
城南驿中都是官人,闲聊起来话题当然离不开最近引起朝堂动荡的一桩桩大事。
“王介甫的辞章已经上到第几道了?他是不是铁了心要走?”
“走个鬼啊!也不想想官家会不会放人!”
“那可不一定,还没听说过十几封辞章上去,官家还不准的?”
“世上什么最重要?是钱啊!官家没钱,王介甫却能赚钱,这叫一拍即合。韩相公,司马君实,那是要官家节衣缩食,拍的起来?合的起来?”
韩冈这几天在外厅中听到的议论,都不认为王安石会真的辞职,更不会认为赵顼能同意。不同于上面的那些因为争权夺利而蒙了眼的朱紫高官,城南驿中的这等消息灵通的低品官员,因为站在圈外,反而看得更清楚。
朝堂离不开王安石,就算韩琦都动摇不了!
“但官家让司马君实草诏,去慰留王介甫,却是做岔了!”
“没错!没错!王介甫本是以退为进,可却被司马君实当头一棒,敇文写得那叫一个妙啊!”
“‘士夫沸腾,黎民骚动,乃欲委还事任,退取便安。卿之私谋,固为无憾,朕之所望,将以委谁?’你看看这话说的!”
“所以司马十二是翰林学士。你我只得混吃等死。”
哈哈一阵哄堂大笑。
韩冈也觉得赵顼让司马光去挽留政敌,实在有些没头脑。只是司马光是翰林学士带知制诰,朝中的重臣任免,都是通过翰林学士起草的。赵顼大概是看了司马光正好在眼前,而过去王、马二人又是好友,所以找他来写。但以现在司马光和王安石的关系,赵顼命他起草慰留诏书,他会怎么做根本不必多想。
司马十二的文才虽不如王安石,但毕竟是写出资治通鉴的人物。字寓褒贬的本事那是不必提的,文字上做点手脚,足以让王安石的假辞职变成真辞职。
在韩冈看来,这司马光也的确够阴。这人做的,表面上是带着嗔怪的语气在挽留,但实际上就是在挑起赵顼的怒火。
……当然,也有可能是韩冈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说不定。司马光真的是想用这种的言辞,来挽留王安石!
不过王安石回应,却表明了他是跟韩冈一个看法。而赵顼的道歉认错,也是证实了天子对司马光起草的这份诏书的理解。
厅中众人还在议论,而韩冈喝完了香薷饮,已经打算回房去了。这时,刘仲武走了进来。跟韩冈天天去流内铨一样,他也是天天往三班院跑,每天回来,如不是城外斜阳霞满西天的傍晚,便是华灯闪烁群星璀璨的深夜。
只不过前两日刘仲武回来时,脚步沉重,脸色也是一般无二的沉重,自然是没有好消息。但今天却是步履轻快,笑容也爬上了脸。
韩冈问道:“子文兄,你试射殿廷的时间定下来了?”
刘仲武笑呵呵的说道:“托官人福,就定在后天。有十几个人一起,俺也看了他们,除了一个河东来的汉子,没一个成气候的。”
“在下也是后天铨试。到时却是要与子文兄一块儿上考场了。”韩冈的笑容看不出方才的半点忧虑,却半开玩笑的恭喜刘仲武道:“在下先预祝子文兄能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承蒙吉言,也望官人能簪花而回。”刘仲武并不知道韩冈本不需要铨选,听说韩冈跟他一样收到消息,也为他感到高兴,同样开着玩笑的祝福,把韩冈当作要考进士的贡生。
韩冈笑着拱了拱手:“多谢,多谢。”
第二天,刘仲武留在驿馆内蓄养精神,而韩冈则先去流内铨确认消息,又到王安石府走了一趟,最后还是去了小甜水巷旁的程张两家,行程与前几日没有区别。只是当天夜里为了能养足精神,早早的便睡下了。
一觉醒来,便是决定韩冈一生命运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