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老倌瘦巴巴的身体几乎快要缩成一团,看上去竟有点儿可怜。
听到大妈妈的问话,他犹豫再三,才哑着声音回道:“那位牡丹姑娘气息香甜馥郁,虽有些过于浓艳,却也与这花名相符。”
大妈妈听到这句话,顿时神色一松,但是她随即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里个龟孙儿刚才摆出那张脸来干什么?倒是吓了老娘一跳,还以为她身上有什么异味呢……”
“那倒没有。”
狗老倌干巴巴地说。
确实,那位红牡丹身上香气逼人,倘若是放在从前,狗老倌定然能拼凑出一番花团锦簇的赞美之词,不仅讨人欢心,还能捞到不少赏钱。
可是这一晚上,他却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
夜里在那驴车旁闻到的那一抹淡到极点的美人香明明只是他的错觉,却一直萦绕在他脑中鼻端。
大概也正是因为那不过是错觉中的想起,所以才做到了真正的噬骨销魂……对比之下,便是红牡丹那等真正的上等体香,闻起来都有些令人作呕。
狗老倌表现的实在太过异样,大妈妈又深知这一次天仙楼斗花魁在捞钱背后,还另有乔家姑奶奶的一番深意,她便又抓着这老头儿细细询问起来。
狗老倌这样怕死怯懦的性格,哪里还敢隐瞒,结结巴巴地就将夜里的那件事情说了出来。
“……呵,你在一架破驴车上,闻到了举世无双的美人香?你还觉得那车上应该躺着个绝世美人?噗嗤……哈哈哈哈……这真是笑死个人了。”
听到狗老倌的那番描述,大妈妈竟然拍着桌子狂笑了起来。
狗老倌从未见过这位妇人如此失态,脸上顿时显出了茫然。
那大妈妈确定了红牡丹身上并无异臭等缺陷,也是心情大好,破天荒地给面前这地位卑微到极点的龟公解释了起来:“你以为这世上真有那埋没在乡野之间的美人?呸!也亏你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竟连这点门道都没搞明白。这所谓的绝世美人啊……每一个都是用数不尽的钱财堆起来的。不说别的,就说我们楼里那些姑娘,光用的澡豆头油一项,便抵得上寻常人家半年的开销。可是你难道能省了这笔钱吗?那白嫩嫩的脸蛋儿,那乌溜溜的头发,那一项不要用钱……”
大妈妈说得唾沫横飞,狗老倌只得唯唯应声。
而就在这时候,两人身后蓦地出现了一个高挑的人影。
“你说,你闻到了这世上最好闻的美人香?”
说话之人声音沙哑宛若被火烧过一般,花楼里待久的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喝酒喝得伤了喉咙的人才有的声音。
大妈妈和狗老倌俱是一愣,回过头来一看,只见楼阁栏杆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坐了个人。
那人容貌倒是十分英俊,只可惜这时候看上去却十分憔悴。一脸胡子都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整理过了,眼眶周围丝一圈红,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身上的服饰做工与布料都是上等货色,然而也已经是皱皱巴巴,很久未曾清洗。
“你的鼻子那样灵……那个人应当就是个真正的美人吧……”
那人见大妈妈和狗老倌都是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仰着头,从兜里掏出一只酒壶,咕噜噜又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酒,然后前言不搭后语地低声问道。
即便是隔了很远,他身上依然是满满酒臭。
可面对这样一个明晃晃的酒鬼,那大妈妈与狗老倌却立刻摆出了极为恭敬的姿态。
“乔……乔大少爷?!”
“见过乔大少爷!”
他们两个人齐齐俯身唤道。
这个不修边幅,浪荡不羁的醉鬼,自然就是金楼乔家唯一的继承人乔暮云。
只是,如果是早些年与乔暮云认识的那些人,见到如今这个男人,恐怕都不敢上前相认了。
这个满身酒气,神情恍惚的男人,哪里还有半点当年武林新秀的精神气,就连大妈妈和狗老倌这时候听着他向着自己搭话,一时之间都有些搞不清乔暮云是真的在问话,还是在发酒疯。
“喂,问你话呢,那应该是个很美很美的人吧……”
酒壶重重地砸在地上,乔暮云虽醉得厉害,身形却快如鬼魅。
狗老倌一抬头,便见到他正站在自己面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问话。